1907年至1908年間,毛澤東輟學(xué)在家,結(jié)識了剛從外面學(xué)成歸來的李漱清,他從長沙法政?茖W(xué)校畢業(yè),是韶山有名的飽學(xué)之士和維新派人士。毛澤東很敬重這位先生。在李漱清的影響下,毛澤東廣泛閱讀了《盛世危言》、《校邠序抗議》等時政新書,接受了民主思想,世界觀發(fā)生了深刻變化,偏僻閉塞的小山?jīng)_已鎖不住他那顆年輕火熱的心,他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自己應(yīng)當(dāng)走到外面的世界里去,去闖一闖,去為國為民干一番事業(yè)來!
這時他聽說鄰縣湘鄉(xiāng)的東山書院改成了一所新式的高級小學(xué),由于求知的渴望,他堅決要求到東山小學(xué)去讀書。父親拗他不過,終于讓步了。1910年早秋的一天,他第一次離開家鄉(xiāng),走進了一個廣闊的新天地。
臨走時,他以改寫他人之作的方式給父親留下了一首明志詩:
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guān),
學(xué)不成名誓不還。
埋骨何須桑梓地,
人生無處不青山。
詩中反映了毛澤東遠大的抱負和不凡的氣度,正是這種獨立不羈的品質(zhì),幫助這個少年作出了決定一生的第一個重大抉擇。沉睡的中國大地上,已經(jīng)響起了巨人的腳步聲……
此后,毛澤東一生多次回到韶山。當(dāng)他走上革命道路后,回家鄉(xiāng)的機會就不很多了,但五回韶山的故事流傳至今,毛澤東與韶山道不盡化不開的濃濃鄉(xiāng)情,既是家鄉(xiāng)人心中珍貴的回憶和寶貴的財富,又是為普天下人們廣為傳誦的一段佳話。
一回韶山爐旁春夜說親人
教育親人干革命
1921年,是中國歷史開辟新紀元的一年。
毛澤東和其他幾位革命先驅(qū),正在醞釀一場震驚世界的事業(yè)。組建湖南共產(chǎn)主義小組的重任,歷史地落在毛澤東身上,這一年7月,他成為了中國共產(chǎn)黨12名創(chuàng)建人之一。
毛澤東的父母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內(nèi)相繼辭世,家中的很多事務(wù),在等著他這位大哥回去主持。這一年春節(jié)剛過,毛澤東身穿一件灰布長衫,一雙青布便鞋,領(lǐng)著小弟毛澤覃一道回到了韶山?jīng)_上屋場。
正月初八,是毛澤東母親的壽辰。這天晚上,毛澤東、毛澤民、王淑英(毛澤民之妻)、毛澤建以及毛澤東的兩位表兄文東仙、文南生圍坐在火塘邊,一邊烤火,一邊吃東西,一邊話家常。毛澤東對毛澤民和王淑英說:“這幾年我不在家,澤覃也在長沙讀書,家里只有你們倆口子撐著。母親死了,父親死了,都是你們安葬的,我沒有盡孝,你們費了不少心!
一席話,勾起了澤民心中的酸楚:“費心倒莫講,我們在屋里當(dāng)然要盡力。只是這些年日子不好過!苯又貞浀溃骸懊駠晷薹孔,母親開始生;民國七年,敗兵幾次來屋里出谷要錢,強盜還來搶了一次;民國八年死娘,不久又死爹;民國九年安葬父母,還有給澤覃訂婚,這幾年錢用得太多,20畝田的谷只能糊口,錢從哪里來?我準備把進橋頭灣的田產(chǎn)賣掉算了。”
“是不是欠人家的一些錢。俊泵珴蓶|問。
“別人欠我們的有幾頭牛,我們欠人家的,就是義順堂(即毛順生開商坊的招牌)的幾張票子!
“能抵銷的有什么東西?”
“能作抵的是家里還有兩頭肉豬,倉里還有兩擔(dān)谷。”
毛澤東沉默了一會說:“你講的都是實際情況,強盜來搶東西,敗兵來要東西,這不只是我們一家發(fā)生的事,而是天下大多數(shù)有的災(zāi)難,國難民不安嘛!”
毛澤東接著說:“我的意思是把屋里收一下場,田也不作了——這些田你們倆口子也作不了,還要請人。我在學(xué)校里找了個安身的地方,潤連(毛澤民)細時在屋里搞勞動,沒讀好多書,現(xiàn)在離開這個家,跟我出去學(xué)習(xí)一下,邊做些事,將來再正式參加一些有利于我們國家、民族和大多數(shù)人的工作!
澤民和王淑英都瞪著驚疑的眼睛望著毛澤東。毛澤東看出了他們的心思,繼續(xù)開導(dǎo)說:“你們不要舍不得這個家,為了建立美好的家,讓千千萬萬人有一個好家,我們只得離開這個家,我們要舍小家為大家,舍自己為人民!”
“家里發(fā)出的票子,你就寫一個廣告貼在外面,凡有義順堂票子的,限定幾天來兌。你把欄里的豬趕到銀田寺賣了,準備錢,讓人家來兌。牛,就讓別人去喂,你如果向別人要錢,除非他把牛賣了才能給你。現(xiàn)在快要搞春耕生產(chǎn)了,不能逼人家賣牛啊!別人欠我們的賬就算了,倉里剩下的谷子就不要動用了,最好留到春荒的時候,平價賣給上下屋場的人,要從那些最沒飯吃的算起,父母死了,他們的衣服、被子送給那些最困難的人家去!
爐中的火燒得旺旺的,映照著一張張堅毅而興奮的臉膛,聽了哥哥的一席話,澤民他們心中也都是火辣辣的,他們下定了決心,跟隨大哥,走上一條充滿犧牲、充滿艱難而又充滿希望、充滿光明的道路。
正月初十,毛澤東身穿一件衣衫,夾著一把雨傘,迎著初升的旭日,離開韶山。澤覃、澤建和哥哥一道同行。一個星期以后,毛澤民和王淑蘭帶著孩子,輕裝去了長沙。曾經(jīng)熱鬧的上屋場沉寂下來。毛澤民、毛澤覃、毛澤建,日后都成長為中國革命的堅強戰(zhàn)士,成為了流芳百世的英雄。遺憾的是,從那以后,他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二回韶山播火家園初染紅
中共韶山特別黨支部成立
1925年2月6日,毛澤東以“養(yǎng)病”為由,攜妻子楊開慧和兩個孩子岸英、岸青回到韶山,他這次回鄉(xiāng),并不是為了安心養(yǎng)病,而是來放“火”的。他要在這里點燃農(nóng)民造反的烈火,燒掉舊世界一切反動腐朽的東西,燒掉山?jīng)_里一切吃人的鬼魅。韶山?jīng)_頓時沸騰了!
毛澤東剛回到家,人們就踴躍前來,大家憋了一肚子話要跟潤之先生說。該從哪里說起呢?房間里沉默了一陣,還是龐叔侃先開口。他談到農(nóng)民生活越來越艱難,談到成胥生等地方豪紳如何橫行霸道,談到教育界當(dāng)權(quán)的如何貪贓枉法,經(jīng)-龐叔侃一引,大伙就像開了閘的水,紛紛把村里的情況,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毛澤東。
毛澤東聽了大家的談話,在房子里一邊走著一邊說:“我們韶山,有個最大的特點,什么特點呢?窮,但是窮得有志氣。窮到什么程度呢?十戶就有九戶是糧無一斗,地?zé)o一寸。拿在座的新梅哥(毛新梅)來說,自己雖然做郎中,可是全家大小七口人吃茶飯,只一畝田,年年是禾鐮上壁,就沒有飯吃。我說窮得有志氣,像志申哥(鐘志申)就是這樣的,敢于和成胥生去作對,把成胥生的團丁像趕瘋狗一樣趕跑……-”
大家不吭聲,一字不漏地聽著。毛澤東停了一會,走到桌旁站住,放大聲音說:“對付反動派就是要這樣。地主土豪、貪官污吏,你不打他是不會倒的。我們不光要把他們打倒,還要跺上一腳,叫他們翻不得身!”
毛澤東的話,正說到幾個年輕人的心坎里。鐘志申早已按捺不住,忙問道:“潤之先生,聽說你在長沙,在安源帶領(lǐng)工人和反動派作對,回回都搞贏了。這次回韶山,能不能帶領(lǐng)我們也鬧起來?”
毛新梅接著說:“要是我們韶山也像安源那樣鬧起來,就帶勁啦!”
龐叔侃激動地說:“潤之先生,只要你說怎么鬧,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跟你走!”
這是毛澤東回鄉(xiāng)后同韶山的革命積極分子第一次接觸,一席話,使這些熱血漢子心里騰起熊熊烈火。
在毛澤東的組織發(fā)動下,短短幾個月時間,韶山辦起了20來所農(nóng)民夜校,韶山四周20多個鄉(xiāng)建立了秘密農(nóng)民夜校,會員達千余人,當(dāng)時窮苦農(nóng)民人人會唱一首歌:
金花籽,開紅花,一開開到窮人家;
窮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話。
今天盼呀明天盼,只盼哪天出太陽;
太陽一出照四方,大家喜洋洋。
1925年6月的一個晚上,在上屋場毛澤東臥室的閣樓上,舉行了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會議,毛澤東在這里親手創(chuàng)建了中國農(nóng)村最早的黨支部之一——中共韶山特別支部。
這天晚上,毛澤東臥室閣樓上的那盞桐油燈顯得格外明亮。正面墻上,掛著一面鐮刀斧頭紅旗和一幅印在書上的列寧像,莊嚴而肅穆。
毛澤東身穿土藍布短衣,親切地迎接來開會的每一位戰(zhàn)友。毛福軒和楊開慧也在迎接客人。毛新梅來了,龐叔侃來了,鐘志申來了,李耿侯也來了。迎來他們都是單線通知,直到此時才知道,今天在鮮紅的黨旗下宣誓的還有這么多戰(zhàn)友,相互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在毛澤東的安排下,由原在安源入黨的韶山籍黨員毛福軒宣布會議開始,隨即請毛澤東講話。毛澤東站起來,從容地走到桌前,鄭重其事地作演講。他介紹了黨的性質(zhì)、綱領(lǐng)和任務(wù),闡述了在農(nóng)村建立黨組織的重大意義,勉勵大家為了消滅剝削制度,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準備接受長期的斗爭考驗,并在人民群眾中生根、開花、結(jié)果。
毛福軒領(lǐng)著新黨員肅立在黨旗和列寧像前,舉手宣誓,閣樓上回蕩著莊重的誓言:“努力革命,犧牲個人,服從組織,階級斗爭,嚴守秘密,永不叛黨!
宣誓完畢,新黨員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紛紛起立,用不同的言語表達自己的意志:
“為了革命成功,義無反顧!”
“我的一切都交給了黨……”
中共韶山特別黨支部成立,毛福軒任黨支部書記,最早的5名黨員,以實際行動實現(xiàn)了自己的誓言,先后為革命獻出了寶貴的生命,成為名垂千古的“韶山五杰”,英雄事跡可歌可泣。
自從有了黨的組織,韶山的農(nóng)民運動就有了堅強的領(lǐng)導(dǎo)核心。韶峰之下革命浪潮一浪高過一浪。
這年6月間,韶山農(nóng)民舉行反侵略示威游行,聲討“五卅慘案”;
是年7月,上、下七都雪恥會成立;
7月30日,上七都教育會、學(xué)委會改選,中共黨員龐叔侃、李耿侯等分別當(dāng)選兩會執(zhí)行委員,不久下七都教育會亦為中共黨員和進步教師掌握,韶山的農(nóng)民登上了這個山區(qū)的政治舞臺。
7、8月間,韶山饑腸轆轆的農(nóng)民打響了經(jīng)-濟斗爭的第一炮——阻禁平糶,并獲得勝利。
毛澤東后來在回憶這段崢嶸歲月時曾滿懷深情地寫道:“紅旗卷起農(nóng)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
三回韶山考察農(nóng)運涌風(fēng)云
1927年毛澤東考察農(nóng)民運動
1927年1月4日至10日,毛澤東又一次回到韶山。他這次回鄉(xiāng),是要親眼看看自己在1925年點的那把“火”是越燒越旺,還是熄滅了;是要親耳聽聽父老鄉(xiāng)親講講知心話,收集最令人信服的材料,來回答“農(nóng)民運動有沒有出路”的問題。他還要再點一把火,喚起更多的民眾團結(jié)起來,推翻-這個黑暗的社會。
這一次,他不但在上屋場家中召開會議,請人吃飯,還深入到銀田寺白廟,韶山?jīng)_毛鑒公祠、毛震公祠、壩子,楊林瓦子坪,大坪唐家圫等地走訪調(diào)查,并將韶山“泥腳桿子”的斗爭經(jīng)驗寫入了《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這一光輝著作。
1月5日清晨,毛澤東從湘潭乘船前往韶山。中午,毛澤東來到銀田寺區(qū)委和區(qū)農(nóng)民協(xié)會所在地白廟。
聽說毛潤之先生回來了,白廟里熱鬧非凡,1000余名農(nóng)協(xié)會員聚集到一起,院子里擠得滿滿的。毛澤東由鐘志申等人陪著走進會堂,頓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經(jīng)久不息。鐘志申請毛澤東給大家講話,毛澤東整了一下衣襟,走到主席臺上,饒有興味地向大家說:“現(xiàn)在韶山一帶的大土豪有的被鎮(zhèn)壓了,有的被嚇跑了,你們看,我們的革命是不是成功了?”臺下齊聲回答:“我們成功了,我們勝利了!”還有一些人細聲細語:“革命還冒成功……”但是,又生怕話說錯。毛澤東點了點頭,用鏗鏘有力的聲音說:“對啊!革命還冒成功,革命好比上樓梯,要一步一步地上;革命又好比起屋,要先打好基腳;我們現(xiàn)在還只登上了第一步樓梯,還是打地基。我們的任務(wù)不光是打倒幾個土豪劣紳,而是要推翻整個舊世界。革命的任務(wù)還非常重,我們必須合群奮斗,去爭取革命的最后勝利!”說到這里,毛澤東大手一揮:“將來革命勝利了,田土都是人民的,再不要向地主交租了,將來電線像蜘蛛牽絲,公路四通八達,還有長長的火車,一列火車,可能把我們咯里開會的所有人一塊拖走,拖到長沙吃晚飯也不遲……”毛澤東一席話把整個會場的人都逗笑了,一張張笑臉,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此后,毛澤東先后來到清溪寺、李家祠堂、坳風(fēng)屋場、烏龜井、毛震公祠等地。他到了哪里,群眾自發(fā)組織的隊伍就敲鑼打鼓地迎到哪里。毛澤東不斷地向歡迎的群眾招手致意,遇到上了年歲的人又是問好,又是行禮。
在毛震公祠,毛澤東看見許多婦女進了祠堂,格外高興:“我前年離開韶山,至今只有一年多的時間,家鄉(xiāng)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要感謝農(nóng)民協(xié)會,感謝父老鄉(xiāng)親。你們看,今天我們毛震公祠來了咯么多堂客們、咯么多年輕妹子,這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呀!斗垮了土豪劣紳,婦女們翻了身,進了祠堂,我毛潤之比你們還高興,今天在咯里吃飯,我要請婦女坐上席!”
7日下午,第三鄉(xiāng)的農(nóng)民協(xié)會組織了三四百人的隊伍來毛震公祠接毛澤東。一方歡送,一方迎接,毛澤東被群眾簇擁著,說說笑笑來到了毛鑒公祠。在這里開了一個大會,毛澤東站在戲臺上講話,他充分肯定了韶山的農(nóng)民運動,接著給大家講了國內(nèi)外形勢,他說,“有人講農(nóng)民運動‘糟得很’,我看農(nóng)民運動‘好得很’。農(nóng)民打的是土豪劣紳、不法地主,把幾千年封建地主的特權(quán)打個落花流水,有哪點不好呢?”
在韶山考察的六天,毛澤東親身感受到家鄉(xiāng)農(nóng)民運動的蓬勃發(fā)展,發(fā)出了“農(nóng)民運動好得很”的感慨。他還不斷給家鄉(xiāng)人民熱情的鼓舞和激勵,賦予了巨大的精神力量。臨走時,他推心置腹地告訴鄉(xiāng)親:“我搞革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無產(chǎn)階級事業(yè)!我所愛的和所交的朋友是穿草鞋的沒有錢的窮人,百分之八十可以幫我的忙。我們的革命還才開始,打了幾個土豪、幾個劣紳,好比在指甲縫里挑污泥,還只是挑去一點點。要徹底消滅封建地主和土豪劣紳,打倒軍閥,趕走帝國主義,還得要二三十年的時間。二三十年革命不成功,我毛潤之就不回韶山了!”
1月11日晨,毛澤東離開韶山,繼續(xù)去湘鄉(xiāng)考察。從此,他走南闖北,為人民的解放事業(yè)奔波不息,與故土韶山一別32年。
這一年,毛澤東先后在湘潭、韶山、湘鄉(xiāng)、衡山、醴陵、長沙進行了農(nóng)民運動的考察,最終完成了指導(dǎo)中國革命的巨著《湖南農(nóng)民運動考察報告》,精辟而又生動地分析了中國農(nóng)民問題,深刻地批駁了當(dāng)時黨內(nèi)對于農(nóng)民革命斗爭的責(zé)難,高度評價了當(dāng)時的農(nóng)民革命運動:
“無數(shù)萬成群的奴隸——農(nóng)民,在那里打翻他們的吃人的仇敵。農(nóng)民的舉動,完全是對的,他們的舉動好得很……”
四回韶山別夢依稀故園情
1959年毛主席拜父母墳
毛澤東與父老鄉(xiāng)親
三十二年離愁別緒,三十二年故土情思。自1927年毛澤東離開韶山,從此,關(guān)山遠隔,戰(zhàn)事頻仍,音訊難繼。期間,一有機會毛澤東便打聽家鄉(xiāng)的事情,同親朋故舊取得聯(lián)系,全國解放后,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也多次專程進京看望毛澤東,邀請他回家鄉(xiāng)走一走,看一看。直到1959年6月25日,他才抽出余暇,投入了故鄉(xiāng)的懷抱。
領(lǐng)袖還鄉(xiāng),沒有煊赫的車馬儀仗,有的只是游子的誠樸和童心舊情……
6月25日下午,三輛小車從長沙出發(fā),經(jīng)-過古城湘潭,直奔韶山駛來。臨行前,毛澤東對負責(zé)安全工作的羅瑞卿約法三章:一、不要派干部去韶山,特別是不要派公安人員去;二、在行動上給予自由;三、到了韶山要讓我廣泛接見群眾。
一路上,毛澤東的心情極不平靜。當(dāng)他乘坐的小車一進入銀田寺,他便讓司機放慢了車速。車窗外,已開始黃熟的稻子在夏風(fēng)里蕩起千重浪萬頃波,人們在田垅中平和而快樂地勞作,這一幕醉人的景象,勾起了偉人心中多少回憶,多少感慨?
下午5時40分,小車駛進韶山?jīng)_,在韶山招待所(今韶山賓館故園一號樓)前緩緩?fù)O。毛澤東走下汽車,神采奕奕,慈祥的臉上笑容可掬,和在此迎候的當(dāng)?shù)攸h政軍負責(zé)同志一一握手,并用濃郁的鄉(xiāng)音說:“鄉(xiāng)親們好!”
一進寓所,毛澤東便詼諧地對韶山招待所黨支部書記毛偉昂說:“你去幫我把山神請來!”毛偉昂知道主席是想見韶山公社的書記,立即去通知。公社書記毛繼生聞訊后,飛速趕到毛澤東住處,激動地握著主席的手說:“1954年我代表家鄉(xiāng)人民去北京看望您的時候,您說想回韶山看看,鄉(xiāng)親們?nèi)张我古,如今您真的回來了!?/p>
毛澤東拉著他的手在沙發(fā)上坐下,馬上詢問起家鄉(xiāng)的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群眾生活以及少年時代的老師、同學(xué)、親友等情況,還對毛繼生說:“離開韶山幾十年噠,這次回來,要同鄉(xiāng)親們會一會面,打一打講,吃餐便飯!彼贿呎f,一邊扳著指頭排數(shù)要請哪些人,其中包括老共產(chǎn)黨員、老農(nóng)協(xié)會員和赤衛(wèi)隊員、烈士家屬以及老表、堂兄弟等。他最后吩咐說:“明天晚上請他們來吃飯。”
當(dāng)天夜里,這位闊別家鄉(xiāng)32年后歸來的游子,激動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那個晚上,主席幾乎沒有睡覺,開始與湘潭、韶山的干部談糧食生產(chǎn)、水利情況,接著又和警衛(wèi)員楊明聊天,談家常,最后還批閱文件直至深夜。
次日拂曉,當(dāng)韶山?jīng)_茂密的林子還在靜謐中沉睡,毛澤東便悄悄地起來,獨自朝父母安眠的地方——土地沖楠竹圫走去。他走了好遠,隨行人員才追了上來。
山道崎嶇,荊棘叢生,毛澤東健步上山,走得很快。隨行人員見既無花圈,又無鞭炮,連忙隨手折下幾支松枝。
來到父母墳前,毛澤東從隨行人員手中接過松枝,輕輕地插在墳頭,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口中喃喃說道:“前人辛苦,后人幸福!”主席面對墳?zāi)姑C立良久,毛繼生問:“主席,要不要把墳?zāi)剐抟幌履兀俊泵珴蓶|說:“不要,把它填一下就行了,每年清明節(jié)請你們代勞培培土!”
下山途中,毛澤東對大家說:“我們共產(chǎn)黨人是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不信什么鬼神,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黨,人民、師長、同志和朋友,還得承認!
從父母墳地下來后,毛澤東在土地沖屋場的坪里坐了一會,隨后又來到謝家屋場。這里的屋主叫毛霞生,是當(dāng)時韶山生產(chǎn)隊的隊長。他正在田里做工夫,聽說毛主席到了他家里,連忙丟下手里的鋤頭就往屋里跑。毛霞生是個老實農(nóng)民,國家主席到了自己家里也來不及作半點準備,他穿著一條藍布短褲,一件黑布扣襯衣,赤著腳,腿上還留著泥巴,就這番模樣來到毛澤東身邊。毛澤東卻特別喜歡這樣的老實農(nóng)民,連忙招呼毛霞生挨著自己坐在身邊一條木靠凳上,隨即遞給他一支香煙,并為他點了火。
毛澤東和毛霞生拉-起了家常。當(dāng)?shù)弥敲4宓膬鹤訒r,毛澤東大聲一笑:“啊!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哩!”毛澤東詢問了生產(chǎn)隊的生產(chǎn)情況后問:“你們生活好嗎?”毛霞生激動地說:“搭幫您老人家,土改那年分了田地,現(xiàn)在生活好起來了!”毛澤東幽默地回答說:“搭幫我什么,我在北京!泵忌B忙補充一句:“搭幫您的英明領(lǐng)導(dǎo)。”接著,陸續(xù)來了一些人,毛澤東指著對面上屋場說道:“你們咯里人多,住不下就住到我的家里去嘛!”
人群中,一個年輕婦女抱著孩子往毛澤東身邊靠攏,她就是毛霞生的弟媳湯瑞仁。毛澤東問她叫什么名字?毛繼生在旁邊答道:“她是四道士的媳婦,叫湯瑞仁,是韶山第一個互助組的成員,男人參軍出去了。”毛澤東饒有興趣地問:“你的娘家在寧鄉(xiāng)湯家灣嗎?”“不是,我的家在韶山如意亭!睖鹑驶卮稹C珴蓶|搖搖頭:“如意亭冒得姓湯的。”“我小的時候從寧鄉(xiāng)逃難過來的”。湯瑞仁答完話后,毛澤東才點了點頭。毛澤東高興地說:“你是軍屬,很光榮,你男人在外邊打美國鬼子,你在家里搞生產(chǎn),多打糧食,支援國家,也是打美國鬼子!”毛澤東接著又問湯瑞仁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孩子乖乖地回答:“命軍!”“好!長大了當(dāng)兵,當(dāng)解放軍!”毛澤東爽朗一笑。
毛澤東在毛霞生的家里坐了半個鐘頭。山?jīng)_里的人聽說毛主席回來了,紛紛從四面八方涌來。毛澤東一一和鄉(xiāng)親們握手。在家鄉(xiāng)人面前,毛澤東從不叫別人什么同志,他懷著念舊的心情,喊著別人的外號,并一一詢問了“神六花”、“土地老倌”、“牛三鞭”、“四道士”等等人的情況。當(dāng)?shù)弥@些老人都不在世時,毛澤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可惜,這些老人我一個也看不到了!”
就在毛澤東與毛霞生、湯瑞仁等人親切交談時,攝影師侯波搶了一個珍貴的鏡頭,此后,在許多報刊發(fā)表,題為“毛澤東在鄰居家中”。后來,湯瑞仁成為了享譽中外的“毛家飯店”的女老板,這張照片就一直掛在毛家飯店最顯眼的位置,照片下方寫著:“1959年6月26日,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和我們親切交談、合影!
毛澤東從毛霞生處出來,走過門前的池塘,便到了闊別32年的故居——上屋場。
韶山?jīng)_里的鄉(xiāng)親,不約而同地站在毛澤東故居的坪里,夾道歡迎久別的主人,掌聲響個不停。
毛澤東緩緩走進堂屋里,羅瑞卿、周小舟等緊跟著走了進去。毛澤東沒有看掛著的說明,兩眼緊盯著神龕上的菩薩,神主牌子,問照看房子的毛乾吉:“這些東西還在呀!”毛乾吉說:“是后來復(fù)制的!苯又珴蓶|對羅瑞卿、周小舟等人說:“過去我們家里也信迷信,這是我初一、十五的工作。”他邊說邊作了個揖,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來到父母親臥室,毛澤東迎面看見掛在墻上的父母遺像。他望著雙親,靜默良久,感慨地對陪同人員說:“這是我父親和母親。我母親頸上生了個包,穿了眼,只因在那個時候,要是在現(xiàn)在就不會死!泵珴蓶|走進自己的臥室,一張親人合影立即吸引了他。毛澤東用韶山方言問道:“咯是從哪里拱出來的?”毛乾吉回答:“是唐家圫保存的!彼f:“這是我母親有病時,1919年在長沙照的!庇终f:“我現(xiàn)在和這個像完全不一樣了!
毛澤東到故居的每一個房間都走了一遍,不時地指指這,問問那,并興致盎然地向隨行人員介紹一些難忘的往事。最后,他回到故居前坪,與眾鄉(xiāng)鄰合影留念。
毛澤東離開上屋場,由一個小學(xué)生領(lǐng)著,順了塘邊柳蔭下的小徑,經(jīng)過他讀過私塾地方——南岸,徑直向韶山學(xué)校走去。
韶山學(xué)校坐落在毛澤東故居西側(cè)張家山上,與上屋場隔著一條韶河,由毛澤東親自題寫校名。
人群簇擁著毛澤東跨過韶河上的兒童橋,兩名少先隊員手捧剛剛采摘的鮮花,從人群中跑到毛澤東跟前,恭恭敬敬地獻給了這位和藹可親的爺爺,并向他行了隊禮,毛澤東慈祥地問他們:“你們多大年紀,讀幾年級了?”
毛澤東進了學(xué)校大門,少先隊員蔣含宇、彭淑清跑上前去給毛主席獻紅領(lǐng)巾。主席彎下高大的身軀,蔣含宇將一條鮮艷的紅領(lǐng)巾系在他脖子上。這位受到童心感染的老人,爽朗地笑著對大伙說:“你們看,我現(xiàn)在又年輕了,變成少先隊員了!”風(fēng)趣的話引得大家開懷大笑。攝影師侯波舉起相機,拍下了這張被著名詩人藏克家稱之為“仿佛能聽見笑聲”的照片。照片上緊挨著主席的兩位少年就是蔣含宇、彭淑清,他們后來喜結(jié)連理,家庭幸福美滿。
……
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的人,故鄉(xiāng)的情,讓這位闊別家鄉(xiāng)的游子深深地陶醉了。6月26日晚上,毛澤東用自己的稿費辦了五、六桌酒菜,請了40多人來作客。在開飯前,毛主席突然一臉嚴肅:“我還有一位‘親人’沒請來,可惜你們請不動咯!”毛繼生一聽就說:“主席,還有誰沒請?”毛主席笑了笑:“你這‘山神’也請不動,就是我的干娘——石干娘你能請動嗎?”在座的聽后均哈哈大笑。
笑過之后,家宴正式開始。主席深情地對著鄉(xiāng)親們說:“離開韶山幾十年了,今天請大家吃頓便飯,各位都不必講客氣!”說完,他將老師毛宇居扶上首席,親自把盞給昔日恩師斟上一杯。毛宇居感慨萬千,連連辭讓:“主席敬酒,豈敢豈敢!”毛澤東答道:“敬老尊賢,應(yīng)該應(yīng)該!”
席間,毛澤東頻頻敬酒,和家鄉(xiāng)的親人一道沉醉在濃濃的鄉(xiāng)情中……
這一夜,送走了眾位鄉(xiāng)親,毛澤東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一會兒在房間踱步,一會兒躺下沉思,一會兒又隔窗凝望。
兩天來,他接見了3000多名群眾。兩天的熱鬧場面在眼前浮現(xiàn),幾十年的往事回憶一齊涌上心頭,毛澤東的心思如大海的浪濤在翻滾。他不禁詩興大發(fā),揮筆寫下了著名詩篇《七律·到韶山》:
別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三十二年前。
紅旗卷起農(nóng)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lián)Q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詩中蘊含了多少滄桑,多少感慨,多少美好的憧憬,是對韶山無數(shù)英雄兒女的高度贊譽,更是對韶山美好未來的殷殷期望!
27日下午,毛澤東結(jié)束了三天兩夜的故園之行,帶著依依不舍的情思離開了韶山。
五回韶山晚來鄉(xiāng)思更情深
1966年毛澤東與工作人員在滴水洞一號樓前合影
1966年6月18日,就在一場政治暴風(fēng)雨來臨前夕,毛澤東又一次回到了故鄉(xiāng)韶山,在“西方的一個山洞”——滴水洞住了11天。
毛澤東此次回故鄉(xiāng),是“絕對保密的”。他與家鄉(xiāng)人民之間,隔著戒備森嚴的警衛(wèi),盡管他幾次越過警戒線想走向老鄉(xiāng)家里,都被隨從人員勸阻回來。韶山人民這次沒能看到自己的領(lǐng)袖,自己的親人。
毛澤東在這個“消息不太靈通”的地方思考什么,謀劃著什么,我們不太能知道。然而,韶山人依然能夠感受到的是,他作為平民領(lǐng)袖的風(fēng)采依舊,他關(guān)心群眾、眷戀鄉(xiāng)土的情懷不改……
6月18日,韶山滴水洞別墅的服務(wù)人員頓時感到那位偉人即將來到這里。這日下午,省委接待處郭國群帶著十多個人到這里進行布置整理,房間里的用具都換成了毛澤東喜歡的白色,首長住的臥室換上了大木板床。韶山管理局的主要領(lǐng)導(dǎo)都齊集在這里,那喜形于色的臉無不證實著這里將接待最尊貴的人物。
一會兒,從韶山?jīng)_方向開來了三輛小轎車和一輛大卡車,它們在一號樓前停下。毛澤東走下車,一股清風(fēng)吹來,他深深地吸進一口清香的空氣,頓覺心神舒暢。毛澤東高興極了,連聲說:“咯是個好地方!咯是個好地方!”他領(lǐng)著大家在那不太寬敞的水泥坪里繞著圈子。毛澤東用手往左側(cè)的山頭一指:“那是龍頭山,龍頭山過去叫黃田坳,從前以黃田坳為界,山那邊是湘鄉(xiāng),山咯邊是韶山。韶山屬湘潭,所以黃田坳又叫湘潭坳。”他指著右邊的山脈說:“那里是牛形山,山的形狀像只水牛,小時候,我到外婆家去,就是走的這條水溝!薄澳莻高山上有個大石鼓,過去常有老虎到石頭上乘涼,所以叫虎歇坪。我的祖父母就葬在那塊地方。”
毛澤東在服務(wù)人員的陪同下,慢慢地走進了一號寓所。這是一幢充滿鄉(xiāng)間氣息的簡樸的別墅,老人家十分滿意,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他這次回鄉(xiāng),生活上保持著一貫的簡樸。他的行李除了八大箱子書籍外,都是一些舊衣物。曾在韶山管理局工作過的李明錦回憶說,有一次,她在為毛澤東清洗替換衣物時,看見毛澤東的襯衣好幾處打了厚厚的補丁,就向秘書提意見:打了補丁的衣服太厚,穿著太熱,不舒服,應(yīng)該給主席換一件新的了。秘書說:“我們早就給主席建議過,主席不同意,說是一路上又不接見外賓,國家有困難,棉布緊缺,打了補丁的衣服還可以穿嘛!”
毛澤東的膳食也很簡樸,一般一天只吃兩餐飯,早餐是下午1至2點間,晚餐是晚上11點左右。每餐不超過四菜一湯,即一個葷菜,一個半葷半素,兩個素菜,一個湯。菜要求少而精。他曾對服務(wù)員說:“菜吃不完就倒掉了,飯剩下來,熱一熱還可以吃嘛!”湖南省委接待處特級廚師石蔭祥當(dāng)年在滴水洞為毛澤東掌廚,他留下的食譜有如下內(nèi)容:紅燒鯽魚、火焙蝦炒辣椒、清炒馬齒莧、苦瓜炒肉、鳙魚頭蔥湯;干飯二兩,烤玉米棒子一個或少許面條,燒紅薯。
有一次,石蔭祥特意為毛澤東做了一盤青辣椒炒鮮菌,這是最具韶山特色的菜。剛端到桌子上時,忽然發(fā)現(xiàn)菌子里面藏著白蛆似的小蟲子。石蔭祥想端走另換一份菜,可是來不及了,毛澤東已步入餐廳!爸飨,換一份菜吧。”石師傅歉意地說!盀槭裁矗坎皇切U香嗎?”毛澤東拿起筷子就夾。石師傅只得如實相告:“主席,真對不起!菌子沒洗干凈,有小蟲子!泵珴蓶|笑了笑說:“沒得關(guān)系,菌子里有小蟲子,說明沒有毒,吃了不會死人,不要換了!
6月18日晚,滴水洞下了一場暴雨,毛澤東幾乎通宵沒睡,他擔(dān)心著田里豐收在望的稻子,唉,這個雨落得真不是時候。第二天,毛澤東散步時徑直往山口走去。過了哨卡和門衛(wèi),過了醒目的白色警戒線,繼續(xù)往前走——他是想去看看田間稻禾的情況。警衛(wèi)急得無可奈何。保健醫(yī)生趕忙追上來輕聲勸阻說:“主席,這里風(fēng)太大,您會著涼的!泵珴蓶|還準備往前走,醫(yī)生又喊了聲“主席”。顯然,醫(yī)生在執(zhí)行“命令”了。毛澤東只好回轉(zhuǎn)身來,走到韶山水庫的堤壩上,深情地凝視山外。他嘆了口氣,說:“哎!又是此路不通!”
在滴水洞期間,毛澤東整日關(guān)在一個書籍和文件資料的世界里,不停地思考著一系列重大的問題。他的業(yè)余時間,除了到山間散步,有時還和工作人員打打乒乓球,還有就是到不遠的韶山水庫游泳。
毛澤東與水有著極為深厚的感情!白孕湃松倌辏瑫(dāng)擊水三千里”,這是他早年寫下的詩句,是他意志和性格的流露。
6月21日下午,73歲高齡的毛澤東在王延春、李強、高文禮及幾名水手的陪同下,來到了波光粼粼的韶山水庫。他走進更衣棚,脫去睡衣,穿上一條潔白的游泳褲。護士遞給他一小杯茅臺酒,毛澤東一飲而盡。然后,點上一支中華牌香煙,走出更衣棚,從剛搭好的木架上,步入水庫。
毛澤東在水中游動,把頭抬得高高的,香煙上一滴水珠也沒沾上,一直游到水庫中央,那支煙吸完了。接著毛澤東又表演了“睡覺”、“坐凳子”、“立正”、“稍息”等動作。
游到岸邊,服務(wù)員遞給毛澤東一塊香皂,毛澤東用香皂擦得滿身泡沫,一頭扎進水里洗干凈,上來又問服務(wù)員要肥皂,繼續(xù)擦得滿身泡沫,又鉆進水里,他一邊洗一邊詼諧地說:“我要多洗點肥料,給老百姓下田!
毛澤東原定6月28日下午離開韶山。
28日清早,他突然通知上午8時離開滴水洞。
接到毛澤東的指示,工作人員忙得不亦樂乎,他們四處掛電話,通知沿線清道。
7點多鐘,毛澤東從一號樓走出來,到坪里分別和隨從人員,省地負責(zé)人,工作人員照了相。照相時,他還握著廚師石蔭祥的手說:“這些天謝謝你了!”這時候,有人把廖時禹介紹給毛澤東:“主席,小廖是給您老人家看房子的!泵珴蓶|那雙海綿般柔軟的大手,一下握住了小廖,一字一板地說:“你要把我的房子看好啊,我還要回來的呀!”廖時禹激動地回答:“主席,請您以后多回來呀!”
照完相,毛澤東又和大家一一握了手。
警衛(wèi)員打開了毛澤東的車門。
本來,毛澤東應(yīng)該上車了。可是,他又從門樓的水泥斜坡倒走了回去,一邊走一邊說:“你們走咯,我還要坐下噠!”毛澤東的話講得很重,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毛澤東走了回去,張耀祠、李強、高文禮等急得滿頭大汗。因為保密電話已經(jīng)拆掉,毛澤東的行李也收拾好了。
毛澤東在客廳的長沙發(fā)上一屁股坐了下來,東看看,西瞧瞧,一句話也沒說。服務(wù)員郭國群立即給毛澤東遞上一杯茶。毛澤東掀起茶蓋,一口一口地品嘗著家鄉(xiāng)的韶峰云霧茶。10天來,他一直喝這種茶,今天卻感到特別新鮮,他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還把茶葉捋到口里。
隨從人員故意把左手伸得老遠,銀灰色的手表露在外面,用意在提醒毛澤東:“主席,您該走了。”毛澤東裝作沒看見。這時候,工作人員又走到毛澤東身邊,小聲說道:“主席,一切都準備好了,走吧!”毛澤東不耐煩地說:“還是要走,真是身不由己!”
毛澤東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一號樓,步伐顯得很沉重。
毛澤東站在車前,最后深情地望了一眼這片生養(yǎng)他的故土,坐上了小車。汽車開到毛澤東紀念館門前,毛澤東叫司機停了一會兒,他掀起窗簾,貪戀地望著小時候十分熟悉的毛氏宗祠,久久無語。
毛澤東沒有料到,他這次悄然離去,竟成了與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人民的永訣,韶山,再沒能用她溫暖的胸懷擁抱她偉大的兒子。留在這片山水間的,只有無盡的思念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