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孫琴安李師貞岳洪治縮編 章士釗字行嚴,湖南善化(今長沙)人,生于1881年。清末曾任上!短K報》主編,鼓吹資產階級革命。辛亥革命后,曾任北京大學教授。毛澤東早在湖南一師讀書時,就已聞知章士釗的大名,章士釗主編的《甲寅》雜志,也是他愛讀的一種。據說,當楊昌濟考慮自己的愛女楊開慧是否要嫁與毛澤東時,曾征詢過章士釗的意見。章士釗與楊昌濟是朋友,他那 時已認識毛澤東,就勸楊昌濟促成此事。楊昌濟就聽從了章士釗的意見,成全了這樁婚姻。后來楊昌濟在臨終前,也向章士釗推薦過毛澤東,而章士釗也認真地接受了這一推薦。 1920年,毛澤東為了籌備湖南共產黨的成立,又想援助一部分同志去歐洲勤工儉學,急需一筆數目較大的錢款。一時無法籌措,想起了章士釗,就請他幫忙!澳闩墒裁从脠?”章士釗問。“為了一批青年去歐洲勤工儉學。”“好吧!闭率酷撘豢诖饝。不久,章士釗即籌集了2萬銀元,全部交給了毛澤東。他收了這筆錢,一部分資助湖南青年赴歐勤工儉學,一部分就用來搞革命了。 那時章士釗正在北京大學任教,毛澤東在北大圖書館當管理員,有時抽空也去聽他的課。 1945年,毛澤東應蔣介石之邀,赴重慶談判。其間由覃理鳴設宴,讓毛澤東與章士釗聚談。“行嚴先生,你看怎么辦?”毛澤東雖比章士釗年小12歲,但都是老熟人了,彼此握手寒暄了以后,毛澤東開門見山地問。章士釗想了想,沒說話,只是操起筆,在手上寫了個“走”字,遞給了毛澤東,然后悄悄地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泵珴蓶|默然,但內心甚感激他。 毛澤東與蔣介石簽訂了“雙十協(xié)定”以后,便與周恩來等返回延安。在與周恩來、劉少奇、朱德、任弼時等人分析形勢時,毛澤東特意提到了章士釗所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見解。他說:“他的這一意見應該引起重視。只有真正是共產黨的朋友,才能提出這樣直言不諱的意見。” 1949年1月,蔣介石被迫下野,李宗仁出任代總統(tǒng)。他為了挽回戰(zhàn)局,特請章士釗等來與毛澤東面談,以求和談之路。于是,由章士釗等3人組成“上海人民和平代表團”于同年2月北上,先到北平,然后到西柏坡會見毛澤東。毛澤東聞訊后,先接見了章士釗,就有關事項交換了意見,征求了他的看法后,再接見其他二位代表。不久,國共兩黨和談再次破裂,章士釗與當時不少知識界人士都到了香港。在香港期間,他每逢熟知的老朋友,便極道毛澤東之賢。這時他的家眷尚在上海國統(tǒng)區(qū)。 1949年5月27日,即上海城剛解放的當天,便有4名武裝的解放軍戰(zhàn)士輪流24小時站在章士釗家門前值班,保護章先生的家屬。 同年秋,章士釗在香港接到毛澤東的邀請,便北上北平。不久,章士釗參加了第一次全國政協(xié)會議。10月1日,他在天安門城樓上參加了開國大典。隨后,他便把在上海的家屬接往北京定居。 1950年春,原國民黨政府財政部次長李儻年已66歲,與老妻無兒無女,孤苦伶仃,又無工作,生活發(fā)生困難,找到章士釗那兒。章士釗就叫他寫份自傳,又把李儻的自傳轉送到毛澤東那里,自己附了封親筆信。毛澤東不久便在這份自傳的第一頁上批道:“請周酌辦。章士釗只薦此一人,似宜用之。”然后,他又批了一段話:“李自謂已66歲,有妻室之累,無兒可依,覺悟前非,力圖晚益,精力尚能做事,希望給予一工作!敝芏鱽斫拥矫珴蓶|轉來的批語后,馬上就給李儻安排了工作。這件事使李儻一直對章士釗十分感激。 建國以后,毛澤東不僅經常請章士釗開座談會,陪同吃飯,兩人之間還有一些彼此會心的幽默交往。1955年,章士釗寄給毛澤東一封信。毛澤東看罷,手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然后轉向李銀橋,吩咐道:“你趕緊上街,買兩只雞,給章士釗送去。”李銀橋連忙趕到街上,跑了好幾家副食品店,總算把雞買到了,又匆匆送到章士釗家去。章士釗那時住在一個四合院內,李銀橋敲開門,拎著兩只雞對章士釗說:“主席送你兩只雞!闭率酷撨B連點頭:“謝謝,謝謝!闭f著,便接過了兩只雞!爸飨吹侥愕男帕。”章士釗舉舉兩只雞:“知道了,這是回話。”隨后又問:“主席身體怎么樣?”李銀橋說:“很好!备鎰e了章士釗,在回去的路上,李銀橋一直很納悶:“兩只雞怎么是回話?章士釗信上到底說了些什么?”一見到毛澤東,李銀橋便把給章士釗送雞的經過照說了一遍。毛澤東聽了,微微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說。 1957年,共產黨開門整風。在一次政協(xié)召開的征求民主黨派意見的座談會上,章士釗誠懇地說:“希望中國共產黨永遠保持廉潔奉公、不謀私利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古語云:‘物必自腐而后蟲生'。譬如一個水果,表皮壞一些不很要緊,削去一些并無損果子味道。惟果子自核心處腐爛生蟲,雖表面光澤尚存,但從里往外逐漸腐蝕,最終此果不可食……所以,社會其他方面有些毛病較易糾正,惟共產黨核心之健全最重要! 豈料,不數日,“反右”斗爭接踵而起,政協(xié)一部分人猛烈批判章士釗的發(fā)言,逼令他寫檢查。章士釗在家悶悶不樂。這時批判的調子越來越高,章士釗的檢討書總通不過。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天晚上,他忽然拍案而起,大聲說:“這么搞不對頭,我要給毛澤東寫信!”其女章含之一聽,嚇了一跳,便勸說道:“爸爸,千萬別寫,也許再寫一遍檢討可以通過!薄安!”怒氣沖天的章士釗主意已定,毫不聽勸,立刻揮毫疾書,向毛澤東陳述他給黨提意見的初衷和目前對他批判之不公。毛澤東閱信后,立刻對政協(xié)作出批示:“章士釗雖然在座談會上用了一些過激言詞,然用意是好的,不要再批判他了。”有了這道批示,章士釗當然也就“過關”了。 毛澤東對邏輯學問題重新發(fā)生興趣后,得知章士釗過去也有過這方面的著作。一次碰見他時,就問道:“行嚴先生,聽說您過去曾有過邏輯方面的著作,是否能夠拜讀一下?” 章士釗一聽,便知道是指他過去寫的《邏輯指要》一書。此書1943年初版于重慶,是為響應蔣介石“以精神之學教天下”的號召而寫的,張君勱曾為之宣揚過。想到這兒,他頗覺躊躇,便回答說:“這本書印于重慶,與叛黨有關,我如果把這本書給您看,豈不是侮辱您了嗎?這怎么可以呢?”毛澤東笑著說:“這是學問方面的事,沒有什么關系!闭率酷撝缓冒选哆壿嬛敢芬粫杞o了毛澤東。 過了3個月,毛澤東邀章士釗前去聚談。他到時,只見毛澤東的書桌上放著他的原著。毛澤東坦然地對他說:“行嚴先生,我對此書已從頭到尾、一字不遺地通讀過了。這些年來,我閱覽的有關邏輯的書也不算少了,但大多數都是從西方翻譯過來的,不足稱為專著,獨先生吸取中國古籍材料,排比于邏輯間架之中,在同類書中,可以說是僅見的一種……” “主席過獎了,還是多提些意見!闭率酷摬缓靡馑嫉卣f。“根據我的意見,此書足可作為今日的參考資料,宜于印行。”“承蒙主席錯愛。”章士釗說,“我的觀點比較舊,即使要出版的話,有些地方還需改動。” “這就全由先生做主了!泵珴蓶|說,“目前中央政治研究室擬出一套《邏輯叢書》,先生的大作是否即可作為其中的一種?”“可以! 1961年,《邏輯指要》經過修改后,由三聯(lián)書店出版。章士釗自然贈送給了毛澤東一本。 1962年1月31日早晨,章士釗忽然收到毛澤東的請柬,邀他到豐澤園去小酌。 “今天請鄉(xiāng)親們來,要陪一位客人!碑斆珴蓶|見章士釗等被接到頤年堂前時,詼諧地說。 “客人是誰呢?”章士釗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你們都認識他。”毛澤東見章士釗甚為蹊蹺的模樣,故意不說出名字來,為這次家宴抹上了一層神秘色彩。“來了就知道了。也可以事先透一點風,也是你們的頂頭上司呢。” 經這一說,章士釗等更覺詫異了。正猜測著,一位高個頭戴眼鏡的清瘦男子已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進入了頤年堂的客廳。毛澤東迎上前去,與他握手,并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后環(huán)視了一下章士釗等人,微笑著說:“他是宣統(tǒng)皇帝嘛,我們都曾經是他的臣民,難道不是頂頭上司?” 章士釗等這時才恍然大悟。于是,大家邊吃邊聊。吃完飯,毛澤東還與溥儀、章士釗等一起合影留念。 1962年12月26日,是毛澤東的生日。他設了兩桌飯,除自己的親屬外,只邀了4位老人作陪,他們是:程潛、章士釗、葉恭綽和王季范,事先并關照,每位來客可帶一個子女。章士釗那次赴宴便帶了女兒章含之同往。 在吃飯之前,毛澤東與章士釗等談古說今,十分快活,接著便又問了4位老人兒孫輩的情況。 聽說章含之在外國語學院英語系任教,毛澤東要她教自己讀英文。 章含之原以為他是說了玩的,不料一周之后,果然派人打來了電話,并約她星期日下午去。 “去吧,他是很隨和的。”當章士釗知道電話后,心里很高興。“另外,”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套《智囊》的線裝書,對她說,“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套書帶給主席! 從此,章含之一邊教毛澤東學英文,一邊也就成了毛澤東向章士釗借書、還書的交通員,毛澤東并對她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有一次,即1963年的一個冬天,毛澤東讀完英文后,和章含之散步,閑談中忽然想起了自己1920年向章士釗借的2萬銀元。他說了事情經過,對章含之說:“你回去告訴行老,我從現(xiàn)在開始要還他這筆欠了近50年的債,一年還兩千元,10年還完兩萬。” “是有這回事嗎?”章含之如聽傳奇一般,回家問父親。 章士釗哈哈大笑:“確有其事,主席竟還記得!” 沒過幾天,毛澤東的秘書果然送來了兩千元。并說:“以后每年春節(jié)送上兩千元! “這怎么行?”章士釗十分不安地對章含之說:“主席當真還債了。你下次去主席那兒教英文,就說我不能收此厚贈,當時的銀元是募集來的,我自己也拿不出這筆巨款! 當章含之把父親關照的話帶給毛澤東時,毛澤東笑了:“你也不懂我這是用我的稿費給行老一點生活補助?他給我們共產黨的幫助哪里是我能用人民幣償還的呢?你們那位老人家我知道一生無錢,又愛管閑事,散錢去幫助那許多人。他寫給我的信多半是替別人解決問題。有的事政府解決不了,他自己掏腰包幫助了。我要是明說給他補助,他這位老先生的脾氣我知道,是不會收的。所以我說還債。你就告訴他,我毛澤東說的,欠的賬是無論如何要還的。這個錢是從我的稿酬中付的。” 從此,每年春節(jié)初二這天,毛澤東的秘書總會送兩千元到章士釗家中。章士釗要推也推不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