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旭君
一、毛澤東思考著中美關(guān)系的五步高棋
毛主席決定恢復中國與美國的正常關(guān)系反應(yīng)了一個政治家的遠見卓識。然而我要說的是從一個人的性格方面看,中美關(guān)系的恢復則反應(yīng)出毛主席在處理外交問題上獨特的個性。他是個辦事有信心有恒心的人,認準的事一定要辦成,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在考慮問題時,既從民族、國家利益、全球政治這些大的方面著眼,又從不忽視任何可能改變大局的枝微末節(jié)。我覺得整個中美關(guān)系的恢復與建立充分體現(xiàn)了毛主席的上述個性。正是他,這位歷史的巨人親自導演了本世紀世界復雜、微妙的外交史上最精彩的一幕。
我認為,在打開中美關(guān)系的大局上,毛主席走了五步高棋。
第一著棋:毛主席放了個試探氣球。
毛主席要向世界表明他的新姿態(tài)。這個新姿態(tài)就是在1970年10月1號,主席把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夫婦請上天安門,并讓他們站在自己身邊。一同分享中國人民的偉大領(lǐng)袖所享有的無尚的榮耀與崇敬。
在當時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在與美帝國主義相互敵視、謾罵了二十幾年中,這個舉動的確非同尋常,也只有毛主席能這么干,換任何一個人都是無法想象的。
1970年10月1號上午,去天安門之前,在中南海游泳池主席的住處,我們幫他穿衣服的時候,他的心情顯得格外激動。他說:“今天要接待老朋友美國作家斯諾和他的妻子!
上車之后,他便什么也不說了,正襟危坐,兩眼注視著前方。他坐在后排坐的右側(cè)位,我和張玉鳳坐在他旁邊,徐業(yè)夫機要秘書和周福明同志則坐在中排的副座上,前排還有司機張正吉同志和貼身警衛(wèi)。車從中南海東門出來,向東開去,在故宮的午門前向南一直開到天安門城樓下面。幾位中央的常委都已經(jīng)在那兒等主席。他一下車,大家便一同步入電梯。(全國解放初期,并沒有電梯,那時上天安門要步行拾級而上。)我們出了電梯,登上天安門城樓,就在主席臨近觀禮臺的石階時,正是北京時間上午十點整。這時,廣場四面八方的高音喇叭里傳出“東方紅”那激動人心的樂曲聲,廣場上和東西兩側(cè)的觀禮臺上立刻沸騰了,“毛主席萬歲”的歡呼聲,響徹云宵。
主席在天安門城樓上緩步向觀禮臺正中央走,邊向兩邊的貴賓招手致意。我當時跟著他,心里緊張極了,眼睛不停地環(huán)顧四周及地上,怕地上的電線絆著他,怕哪兒冒出個臺階,還要注意兩邊的貴賓情況。也不知什么時候,斯諾夫婦出現(xiàn)了,主席和他們夫婦并排站在觀禮臺的正中央。
從觀禮臺向下看去,那是一片紅旗的海洋,也是群眾的海洋,聲情沸騰的海洋。
觀禮結(jié)束,我們帶著天安門的熱鬧回到中南海主席的住處。這里安靜極了,簡直判若兩個世界。
主席更完衣,臉上仍然泛著紅光,心里的激情仿佛還在燃燒著。我趁他高興,就問:
“主席,斯諾是老朋友,但他不過只是一個外國記者,為什么你給他那樣好那么高的待遇?”
要知道,在我印象中,這是破天荒頭一次呀。
主席笑了。他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先放個試探氣球,觸動觸動美國的感覺神經(jīng)。”
新中國成立后,美國對中國實行經(jīng)濟封鎖,軍事包圍的政策,企圖置年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于死地。美國先后發(fā)動了朝鮮戰(zhàn)爭,武裝臺灣并在臺灣海峽進行挑釁,以及發(fā)動越南戰(zhàn)爭。在外交上美國也同樣實行孤立中國的政策。中國也針鋒相對,堅持反對美國的霸權(quán)主義,同時在任何外交場合對美國人也采取同樣的態(tài)度。但是,這一切是在中蘇友好的背景下,是蘇、美冷戰(zhàn)最激烈的年代。
然而,歷史發(fā)展到六十年代中期前后,發(fā)生了變化。特別是1969年3月珍寶島事件之后,蘇聯(lián)在中蘇邊境陳兵百萬,兩國不斷交火。這一切都觸動了大洋彼岸的美國政治家的敏感神經(jīng),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決心走向一個“新世界”。他認為國際風云的變幻將存在著美、中、蘇三國均衡的新局面產(chǎn)生的可能性。這樣一個世界是否正是毛主席的設(shè)想呢?這樣一個局勢的存在是不是對中國更有利呢?
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將向世界莊嚴地宣告,任人欺凌和宰割的時代將一去不復還了!新中國將會以巨人的實力出現(xiàn)于世界之林!于是,毛澤東自豪地著手開始了由新民主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的一系列建設(shè),與此同時,他并努力開展和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國際環(huán)境為中國的建設(shè)服務(wù)?墒,事與愿違。他幽默地說:“你想一心一意地搞建設(shè)嗎?偏不讓你搞。世界上的事有時是不能按自己的主觀意志去行事的。那好,要斗就斗,奉陪到底,邊斗邊搞建設(shè)!泵珴蓶|受不了這種欺辱,不管是五十年代來自美帝國主義的,或是六十年代來自蘇聯(lián)老子黨的。毛澤東認為這兩個大國都沒有把他放在眼里,更沒有把新中國存在的價值和深遠的意義予以重視,這些都深深地刺痛了他。作為中國人、中國人民的領(lǐng)袖,他對我說:“我咽不下這兩口氣。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不能讓別人牽著鼻子走,既要對付正面的敵人,還要防止背后射來的冷箭,所以,看來我得像魯迅說的那樣,我也得橫過身來戰(zhàn)斗,才能有效地進行兩面出擊。一手對付美國,一手對付蘇聯(lián)。”顯然,毛澤東懂得,這樣橫著站久了是吃不消的,何況,這僅僅是一種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能夠采取主動利用美蘇之間的矛盾,使我們自己從中獲得主動,豈不更好?主席雖然從沒有這樣明確地對我說過,但他決心改變中美關(guān)系的事實正是如此,使中國在不利于自己的世界環(huán)境中爭取主動,發(fā)展自己。
第二天,10月2號,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登了主席和斯諾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照片。
第二著棋:火力偵察。
國慶節(jié)后的兩個多月,時間是1970年12月18日,毛主席又與斯諾進行了一次長談。這是第五次談話,也是最后一次。
第二天下午,我照例去和他談“參政”。這是從1957年開始的,主席曾告訴我,你的知識面要廣,不要只限于搞醫(yī)療護理工作,要關(guān)心國內(nèi)外大事,要認真看參考消息,要善于擺出自己的觀點等等。從這時候起,我便有意識地多注意參考消息中的一些事,和主席見面時有時也談?wù)劇:髞硪恢毖永m(xù)到了六十年代初,自從主席讓他的國際問題秘書林克同志深入到基層去搞社會調(diào)查之時起,主席就要求我學著搞些國際問題,兼做部分國際問題秘書的工作,比如:他給我專門訂了一份中文版的《參考資料》和后來又增訂了一份英文版的《News》供我閱讀,每天必需去向他匯報;在他接見外賓時,主席有時認為需要,專門批準我可以留在現(xiàn)場聆聽他和外賓的會談內(nèi)容;有時主席還給我看一些外交部和中聯(lián)部的有關(guān)文件;有時他讓我和他一起讀英文;有時他讓我騎著自行車去西花廳把文件直接交給周總理等等。我深知他老人家的苦心,是想讓我這個新手的功底打得厚實些,因此,我也很努力地在攻克這個新堡壘。
我們看的《參考》分兩種。一種是現(xiàn)在一般人都可以看到的小開張的我們叫一張紙《參考消息》;另外一種是《參考資料》其內(nèi)容比前者多是供首長們看的,有上午版,下午版各一本,還有一本是國際共產(chǎn)主義運動,每天定時送來新出版的當天資料,這三本加起來可能不止十幾萬字。從此,我便開始每天把《參考資料》當成教科書一樣認真閱讀,然后,每天找到適當?shù)臅r間去向主席匯報,在交談中,我發(fā)現(xiàn)他對國際上每個國家以及每個地區(qū)的問題了如指掌,非常熟悉,來朧去脈講得頭頭是道,我問他:“主席,外交方面的事已經(jīng)分工有人管了,你還這么操心干嗎?”
主席說:“我一直沒有放松對國際問題的關(guān)注,當個主席那能只顧國內(nèi)不顧國外,要兼顧。以后,我要多抓抓國際外交上的大事,否則,時間就來不及了。你以后在這些方面也要多看些東西和我多交談,我們就有共同語言了!
從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在主席的言傳身教之下,我已經(jīng)多少學會了一點從《參考資料》中看出點國際上的重要問題、微妙問題、苗頭問題,并且知道在哪一個時期、主席關(guān)注哪些問題。
這天下午我進了游泳池的大廳,主席正在看書,我說:“主席,你休息一會吧。”
一般他不想跟人講話,他就繼續(xù)看書,要是他想講話,就抬起頭來看你一眼,聽聽你講什么,感不感興趣。我給他講了一段參考消息。然后我說:
“昨天你和斯諾談了那么長時間,一定很累吧?”
主席放下手里的書說:“我和斯諾談話不累。別看他是個高鼻子,我們早就有交往,比較熟悉,深談過多次。從1936年在陜北時,這個年輕的外國記者就闖進了中國紅色政權(quán)首府的所在地,他在那里自由自在地轉(zhuǎn)了好幾個月,后來他還寫了本《西行漫記》呢。讓外國人對外國人進行宣傳,這種做法,有時說服力比我們自己在那里吹作用還大呢!
“1939年他又來見我時,他能針對當時國共合作中的問題站在共產(chǎn)黨的立場上作宣傳,表明澄清當時的輿論混亂。這種做法我是欣賞的。所以我和他談了抗日戰(zhàn)爭中我們黨的內(nèi)外政策,并且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一直打到中國取得全面勝利。當時我還對我們的鄰國日本向他作了深刻地分析。我告訴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如果主席把書放在茶幾上,不停地講話,連煙都忘了抽,這說明他談興正濃。我過去把他腦后那個落地燈關(guān)了,免得燈烤他。我說:“斯諾對中國革命是有所了解的了?”
“不只是了解皮毛,而是有比較深入的接觸!
“四、五十年代你們來往過嗎?”
“沒有,各忙各的。新中國剛成立就忙抗美援朝,搞第一、第二個五年計劃。那時真正是百廢待興,要做的事堆成山。我們剛推翻三座大山,前面又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山等著去推平,這就是歷史!闭f到這兒,他咯咯地笑起來,好像歷史在跟他鬧著玩似的,告訴他過了這個山就下到平原,可好不容易翻過去,發(fā)現(xiàn)前面還是山,主席看著這些山只好笑了。
“主席,你們又相見是什么時候,我怎么想不起來啦?”
“就在我們的困難時期,1960年。那次我和他談了九個小時,談了我們分別二十年來中國發(fā)生的重大變化,也談到了中國的未來。他受到了新中國變化的震動,在我們分別的時候,他認為這次是滿載而歸的。我想大概差不多,否則他寫不出《大河彼岸》這本書的!
我開玩笑地說:“知我者,斯諾也!
主席說:“非也!
我說:“是也。我記得64年國慶節(jié)后到65年初,在那段時間里,你又見了斯諾,談的內(nèi)容相當廣泛對嗎?”
“那是,談了舉世聞名的中蘇、中美關(guān)系,還和他提到‘第三世界'的問題。從60年到64年只有一十七個國家承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磥碇袊槐粍e人了解而受到冷淡?墒鞘澜缈偛荒苡肋h讓美蘇一直霸占下去,我們的革命道路與經(jīng)驗對‘第三世界'是有用的,這個工作需要做。另外,還談了原子彈。我們一定會有的。聯(lián)合國也一定要進去的,但我們需要時間!
“主席,我發(fā)現(xiàn)了你一個秘密。”我說:“你為什么對斯諾那么感興趣,并且把這種友誼保持了40年之久。我想試著猜猜主席的用心可以嗎?”
主席聽了我的話,眼睛一亮,顯得有些意外,他歪著頭看著我,然后笑著說:“請講!
我說:“你是在放長線釣大魚呢。我發(fā)現(xiàn)你每次和斯諾的交談都是為著實現(xiàn)某個遠大的目標而展開的,并不是為了讓他單純地了解你,而是通過讓他對你的了解逐步深入地理解、消化中國為什么要革命和中國如何搞革命,以及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的重要性等等。再通過他去向世界介紹、宣傳新中國,而斯諾對中國的知曉,以及得到主席如此這般地信任與厚愛,在世界上又會產(chǎn)生非同一般的反響。在斯諾的身心里接受到你身上放射出的吸引力,吸住他向往中國并樂于為中國辦事!闭f到這兒,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問:“我講的對不對?”
“請接著講!
我說:“你在許多結(jié)識的青年人中選中斯諾這個思維敏捷,有頭腦,有抱負,能說會道的對手,你們談得廢寢忘食,談得投機,親如兄弟,使你們的友誼很自然地得以發(fā)展,結(jié)果把世界的注視從四面八方引到中國來。”
“看來你是讀過斯諾的書嘍?”
“讀過,沒研究過。我是在說你對斯諾的研究呢!
“接著講!
“身為記者的斯諾有職業(yè)特權(quán)在各階層人士中穿梭,與持不同觀點的大大小小人物交談。選這樣一個人為中美關(guān)系公開牽線搭橋比任何人都合適。他熟悉中國,又了解美國,辦得成就辦,辦不成小事一樁,不犯太多的嫌疑,何況斯諾是在按您的意圖行事。這本身就具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功率。請問,您的秘密我破得怎么樣?”
“不錯嘍,起碼你是個勇敢者,采取主動進攻嘍。”
主席跟我說那次他對斯諾講:“如果尼克松愿意來,我愿意和他談,談得成也行,談不成也行。吵架也行,不吵架也行?偠灾夹小!弊詈笏诛L趣地加了一句:“我在和尼克松吊膀子,要找紅娘啊!
我說:“你的這個紅娘找得不錯,他的交往還挺廣。”
主席說:“在我的試探氣球放過以后,我還要創(chuàng)造條件,我現(xiàn)在就是在搞火力偵察,這一排子彈放出去,對方會呆不住的!
主席說的“火力偵察”是指如何突破中美關(guān)系的僵局。因為二十幾年來兩國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僵到極點。
毛主席有時喜歡把自己的用意通過同外國人在談笑中用他們的嘴傳出去。
1959年3月主席在武昌東湖賓館住著時就接見了老朋友斯特朗和黑人朋友杜波依斯夫婦。交談后送走他們,主席的興致很好,當時天氣又晴,我就提議出去散散步。他欣然同意。
從住地走過一片梅林,順小徑轉(zhuǎn)向東湖邊,他突然問我:
“你敢到密西西比河里游泳嗎?”
我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莫名其妙。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那是條聞名的大河,在美國。你怎么想去?”
主席興致勃勃地說:“我剛才告訴了外國朋友,我想去密西西比河游泳,尤其是到寬大的河口附近游泳會更有意思!
“那好呀,我也跟你去!
我當時傻乎乎的,想不到主席這句話有深刻的政治含意。實質(zhì)上,他是在向大洋彼岸發(fā)出一個信號,我們應(yīng)該改善彼此間的國家關(guān)系了,這對我們都有好處。
主席這種東方式的、隱晦而精于謀略的信息一直沒有受到美國人的重視,西方人在這方面的粗疏真是到了極蠢的地步。從56 年2月蘇共二十大以后,中蘇關(guān)系惡化到70年代主席把美國記者斯諾請上天安門,美國人都不明白毛澤東要干什么。
基辛格曾在自己的回憶錄里這樣寫道:“我們這些粗心大意的西方人完全不了解其中的真意……這位高深莫測的主席是想傳達點什么。”斯諾自己后來談?wù)摗斑@一事情過后我才終于明白毛是想以此作為象征;表示現(xiàn)在他親自掌握對美關(guān)系。”斯諾在作上述這個判斷的時候,他理解毛澤東本人親自掌握中美關(guān)系的真實時間,已晚了十幾年。
是啊,現(xiàn)在人們不妨細想想,毛主席那時為什么不說去游尼羅河,亞馬遜河,而非要游密西西比河呢?
第三著棋:毛主席在捕捉戰(zhàn)機。
一年以后,也就是1971年3月21號,由毛主席決定派出的我國乒乓球代表團抵達日本名古屋,準備參加于28號開始的世界第三十一屆乒乓球錦標賽。
代表團一離開北京,主席就對我說:
“你每天要把各通訊社對于我們派出去的代表團的反應(yīng)逐條地對我講!
3月21號這一天,主席像著了魔似的躺在床上三四個小時睡不著。平時起床總有一套事要做,比如穿衣服,擦臉,漱口,吸煙,喝茶等等。這些天他覺得做這些事是多余的浪費時間,馬馬虎虎地做完就看文件。這天,他因為幾個小時睡不著,決心不睡了。我來到他的臥室,剛打開臺燈,他就說話了,只一個字“講”。
“講”是“開講”的簡單說法。所謂“開講”就是讓我向他報告《參考資料》中一些國際上的大事。我把我看過的參考的內(nèi)容一一說給他聽。他認真地聽著,兩眼看著我。我坐在他床旁對面的椅子上。我講的這些只是前一天下午版的情況,當天的參考還沒送來。因為當時還是早晨六點鐘,人們還沒上班呢。聽完我的匯報,他不耐煩地說:
“告訴徐秘書,催催新華社的參考清樣一出來立即就送來,我等著看!边@時,他才心事重重地起床,穿上睡袍,擦臉,漱口。我給他服當天上午該吃的藥,他用手掌握成勺狀,我把藥往“勺”里一倒,他看了一眼,送到嘴里,喝口水一仰頭全吞了下去。
這時我給他打開床頭的壁燈。屋內(nèi)的光線立刻亮了一倍,然后把要急辦的傳閱件遞給他,給他點上一支雪茄煙,緊接著我就去給徐秘書打電話,催“清樣”。
機要秘書徐業(yè)夫同志是位長征干部,我們都稱他為徐老。他是位憨厚、老實、兢兢業(yè)業(yè)、言語不多的老同志,有時講幾句話也都是大實話。
我打電話把他叫來。一進值班室的門他就沖著我說道:
“好家伙,護士長,主席怎么還不睡覺?你們怎么了,打了差不多一夜的電話,一個勁催文件,催清樣,主席怎么這么急?”說著,他摘下眼鏡揉揉紅腫的眼睛,顯然這幾天他也沒睡好。
我跟他開玩笑說:“你去問問主席急什么。我想,昨晚主席準是想你了,所以才讓我給你打了差不多一夜的電話!蔽艺f:“你就別走了,就在這兒等著,主席有事不就不用打電話了!
“不行!崩蠈嵉男烀貢B連搖頭說:“我這幾天都沒睡好,我得趕快回去睡一會兒,要不然送文件的一來我又睡不成了。嗯……這樣吧,他想了一下說,“我交待新華社,清樣一出來就立即送西門收發(fā)室,你讓值班的警衛(wèi)他們?nèi)ト,比送到我辦公室,我再騎車送來要快些,行不行?幫個忙吧。”
我感到此時徐老正在跟他的瞌睡蟲奮力拚搏?粗请p因缺覺而昏昏的眼睛我說:
“聽你的,你說的還有不行的?就這么辦,祝你做個好夢。我盡量不打攪你。我是不是該告訴主席,你缺覺缺的厲害?”
“你真頑皮。你這個護士長,可不能這么講!
徐老走了,我回到主席臥室見他正靠在床頭抽煙。我禁不住好奇地問:
“主席,你怎么這么關(guān)心乒乓球代表團的反應(yīng)?”
主席說:“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非同一般呀!這是在火力偵察以后,我要爭取主動,選擇有利時機。讓人們看看中國人不是鐵板一塊!
這次派出的球隊是六年來第一次在世界上露面。
果然,中國隊重返世界乒壇,立即引起了世界輿論的關(guān)注。
第四著棋:毛主席下了決心——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
世乒賽期間,主席說了,要我認真看參考,把全部情況及時向他匯報。那陣子我每天跟他談參考和有關(guān)的情況反映材料,直談得口干舌燥,嗓子疼。
有一次參考里有這么一段,我覺得挺有意思,就跟主席說了。這條消息的大意是說4月4號,美國隊3號選手格倫·科恩去場館練球,出來之后找不到車,結(jié)果上了中國隊的汽車。科恩吃驚地看著一車中國人有些尷尬地說:“我知道我的帽子、頭發(fā)、衣服讓人看了好笑!笨贫魇莻嬉皮士,留著長發(fā)。當時中國的乒乓球隊隊員莊則棟站起來說:“我們中國人民和美國人民一直是友好的,今天你來我們車上,我們大家都很高興。我代表同行的中國運動員歡迎你。為表達感情,我送給你一件禮物!庇谑乔f則棟把一尺多長的杭州織錦送給了科恩?贫饕卜浅8吲d,想回贈什么,可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帶。
那時候中美關(guān)系十分僵,雙方都處于敵對狀態(tài),莊則棟的舉動可以說是相當勇敢的。
就這么一條花絮,主席聽后眼睛一亮,立刻讓我原原本本地把這條消息念了兩遍。聽完了,他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說:“這個莊則棟不但球打的好,還會辦外交。此人有點政治頭腦!
聽了主席的話,我心里也挺高興,心想,這條消息我算選對了。國際上的事很微妙,但這件事看來辦到了主席的心坎上。
4月6號這一天,世乒賽就要結(jié)束了。毛主席遞給我一份文件讓我看。這是一份由外交部和國家體委聯(lián)合起草的“關(guān)于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報告”。文件上周總理已經(jīng)圈閱,并批了:“擬同意”三個字和一些批語。毛主席在自己的名字上也親自劃了圈。這說明大局已定,意見一致,不邀請美國隊訪華。主席要我立即把文件退給外交部辦理。
那些天,我的直覺告訴我主席總是有些心事。文件退走后的當天晚上,主席提前吃了安眠藥要睡覺。晚上十一點多,我和張玉鳳陪主席吃飯。吃完飯時,由于安眠藥的作用他已經(jīng)睏極了,趴在桌子上似乎要昏昏睡去。但他突然說話了,嘟嘟噥噥的,我聽了半天才聽清他要我給王海容打電話(王海容同志當時是外交部副部長),聲音低沉、含糊地說:“邀請美國隊訪華!比绻瞧綍r跟他不熟悉的人是根本聽不懂的。
我一下子愣了。我想,這跟白天退走的批件意思正相反呀!再說,還有十幾分鐘就到4月7日凌晨,世乒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說不定外交部早已把意思傳給美國人,人家已經(jīng)回國了。假如我按主席現(xiàn)在說的辦,顯然與已批的文件精神不符合,完全有可能會辦錯。主席平時曾交待過,即:他“吃過安眠藥以后講的話不算數(shù)。”現(xiàn)在他說的算不算數(shù)?我當時很為難,去也不是,不去也不行。你想,假如我把主席的意思傳錯了,人家美國隊真來了,怎么辦?更糟糕的是第二天主席醒過來說我沒說要這么辦,那還了得?我豈不是“假傳圣旨”?可一想到這些天他苦苦思索中美關(guān)系,關(guān)注世界對我們派團的反應(yīng),又覺得很有可能他在最后一刻作出了新決定。我如果不辦,誤了時機那還了得?怎么區(qū)別?怎么辦?我又無人再請示,又不能說“主席,你給我寫個字據(jù),免得你不承認”。當時,也沒錄音機,再說,即使有錄音機,誰敢錄音呀!請與不請,只有一字之差,辦對了是應(yīng)該的,辦錯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證實主席現(xiàn)在是不是清醒,怎么證實呢?我得想辦法讓他再主動講話。
當時,主席坐在床邊上,兩手重疊趴在胸前的飯桌上,頭枕在胳膊上,我坐在主席的對面。張玉鳳坐在他的左邊。
我決心冒一次險。我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xù)吃飯,同時觀察他到底清醒不清醒。過了一小會兒,主席抬起頭來使勁睜開眼睛對我說:“小吳,你還坐在那里吃呀,我讓你辦的事你怎么不去辦?”
主席平時一般都叫我“護士長”,只有談?wù)?jīng)事或十分嚴肅時才叫我“小吳”。
我故意大聲地問:“主席,你剛才和我說什么呀?我盡顧吃飯了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于是,他又一字一句,斷斷續(xù)續(xù)、慢吞吞地把剛才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我還是不太放心,反問他:“主席,白天退給外交部的文件不是已經(jīng)辦完了嗎?你親自圈閱的,不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了,怎么現(xiàn)在又提出邀請呢?你都吃過安眠藥了,你說的話算數(shù)嗎?”我急著追問。
主席向我一揮手說:“算!趕快辦,要來不及了!
聽了這話我可真急了,拔腿就往值班室跑,去給王海容打電話。電話通了,我把主席的決定告訴了她。她聽完之后也急了,在電話里大聲喊道:“護士長,白天你們退給外交部的批件我們都看了,主席是劃了圈的,怎么到晚上又變了呢?”
“就是變了!”
“他吃過安眠藥,這話算不算數(shù)?”
“算。”我肯定地說。
“你怎么證明真算數(shù)?”
“我又反復問過了,趕快辦,要不然來不及了!蔽乙矝_著電話大聲嚷。時間馬上就到午夜十二點了。
“唉呀!現(xiàn)在都快十二點了,說不定有些國家已經(jīng)提前走了,美國隊走沒走我還不知道呢,得趕快想辦法抓住他們。我馬上辦!”
天知道!可憐的王海容那一夜會忙成什么樣子。
通完電話,我趕緊跑回去,只見主席仍坐在飯桌前,硬撐著身體。張玉鳳扶著他。見我進來,主席抬起頭看著我在等待。
我把剛才的情況向主席作了匯報,聽完以后他點頭表示:“好,就這樣。”
然后,他才上床躺下。這消息好像比安眠藥還靈。
第二天主席醒后剛一按電鈴,我迫不及待的大跨步第一個跑進他臥室去,要和他核對這件事。我真怕他說:“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沒說。”
“主席,昨晚你叫我辦的事你還記得嗎?”我問。
“記得清清楚楚!
“你說清清楚楚指的是什么?”
“你瞧你緊張的樣子!”主席并不著急。
“你快說呀!”
“當然是邀請美國隊訪華嘍。”
聽到這句話我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膨脹了一夜的腦子都快炸了,這時才松了下來。我對主席笑著說:
“唉,主席,你可真行。你的決定突然轉(zhuǎn)了個180度。你睡了一個好覺,嚇得我一夜都沒睡。”
主席咯咯地笑出了聲。他說:“你這個人呀,已經(jīng)為中國辦了件大事可是你自己還不知道呢!
毛主席確實為中國人民、為中美兩國人民辦了一件特別重要的大事。
毛主席事后曾說:“決定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我是從大局考慮的。這是中美兩國人民的心愿。人民之間的友好往來是勢不可擋的。你看莊則棟與科恩的接觸極其自然。他們之間沒有往事的糾葛,不存在什么恩恩怨怨的問題。即使有某種顧慮和猜疑也是長期以來人為的。中國人,中國共產(chǎn)黨人到底是不是象人們所宣傳的三頭六臂、青面獠牙那樣兇神兇殺,可以請他們來看看嘛。不請,別人怎么好意思來啊!又沒有外交關(guān)系。眼見為實嘛。年青人容易接受新事物,有一定的代表性。中華人民共和國到底在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存在了二十多年,還是有吸引力的!
歷史的經(jīng)歷常是微妙的,有時偶然的事件,又引出必然的重要結(jié)果。非常有意思,如果美國乒乓球隊隊員科恩不上錯中國的汽車,會有“乒乓外交”嗎?看來,在五彩繽紛的國際舞臺上,只有巨人的慧眼才能捕捉到這看似平庸而實際上是十分精彩的瞬間。
第五著棋:毛主席選擇了反共總統(tǒng)尼克松。
1968年,美國頭號反共人物著稱的共和黨尼克松登上了總統(tǒng)的“寶座”。
在談參考時,主席曾多次問過我:“美國新?lián)Q總統(tǒng)了,你有什么想法?”有一次我給他讀了一段尼克松在就職演說中有關(guān)中國的話。尼克松說,“讓一切國家都知道在本政府當政時期,我們的通話線路是敞開的。我們尋求一個開放的世界——對思想開放,對貨物和人員的交流開放——一個民族不管其人口多少,都不能生活在憤怒的孤獨狀態(tài)中!
“你把這段話好好記住!敝飨f,“從49年起到現(xiàn)在,他們嘗到了我們這個憤怒的孤獨者給他們的真正滋味!
一年之后,1969年,中蘇在珍寶島發(fā)生武裝沖突。主席看完當時的一份有關(guān)報告,意味深長地自言自語道:“中蘇發(fā)生交戰(zhàn)了,給美國人出了個題目,好作文章了!
“你是指中蘇分裂了,美國人高興吧?”我問。我很想知道根據(jù)主席的分析,美國人如何作文章。
主席說:“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理論不是已經(jīng)提出了信號嗎,他要打‘兩個半戰(zhàn)爭',如果他縮減到了一個半戰(zhàn)爭,你聯(lián)系起來想想他們會怎么樣?”
“是的,美國原來打算打‘兩個半戰(zhàn)爭'。第一戰(zhàn)場在歐洲,對付蘇聯(lián)的進攻。第二戰(zhàn)場在亞洲,對付東南亞或朝鮮民主主義共和國,防止社會主義國家的進攻,主要是防中國的進攻。最后的半個戰(zhàn)爭是那些不測的局部戰(zhàn)爭,諸如中東沖突。中蘇分裂,大大減少了歐亞兩個大國對美國的壓力及聯(lián)合向美國進攻的可能性。這就會改變美國現(xiàn)有的戰(zhàn)略理論,從而最終會影響其外交政策及對中國的態(tài)度。對嗎?中、美、蘇三國看來不可能搞等距離外交,對嗎?”
“又等,又不等。”主席說,“隨機應(yīng)變。這是需要由雙方的利益來決定的,不能脫離現(xiàn)實!
這次談話使我明確了一個想法:美國人會利用中蘇分裂,以使國際局勢對美國更有利;而毛主席也沒放棄利用美蘇的矛盾為中國在國際舞臺上爭奪更多的生存空間,突破美國對中國的長期封鎖。這三國之間中國和誰“親近”就意味著那方較量的實力增強。毛主席巧妙地利用了美蘇之間的矛盾,他從沒想過要先發(fā)制人,但他總是處處爭取主動,把不利因素變成有利因素。
72年美國總統(tǒng)競選期間,主席特別關(guān)注競選情況。有一次他問我,“你選誰?”
我說,“民主黨比較溫和些!
主席說:“我的看法正好跟你相反。共和黨是靠反共起家的,我還要選共和黨的尼克松。而且我已經(jīng)投了尼克松一票!
“為什么?”
主席說:“民主黨在臺上的時間比較長了,從三十年代算起,羅斯福、杜魯門、肯尼迪、約翰遜一直到六十年代后期。民主黨在臺上長達30多年。為了順應(yīng)美國民意,共和黨在大選中贏了,尼克松政府在國內(nèi)搞些平衡,哪怕暫時作出親共姿態(tài)也是可以利用的?磥,尼克松意識到中國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威脅性。這一點,他比民主黨的各屆領(lǐng)袖們略高一籌!
“你估計誰當選的可能性大呢?”主席問我。
我考慮了一下說:“這個問題很難說。我了解的背景資料不多。你說呢?”
主席沒直接回答,而是說:“你天天跟我吹參考,你怎么就估計不到呢?”
“有的材料從參考里是看不到的,很難說誰當選!
主席讓我到他桌上拿幾份外交部的文件,在我拿來遞給他的時候,他沒接,而是望著我說:“這是給你看的,你現(xiàn)在就看!
我把這些文件看完,然后放在沙發(fā)邊的茶幾上。
“心里有數(shù)了嗎?說說看!敝飨膭钗艺f。
“我估計可能尼克松會再次當選!蔽抑斏鞯卣f。因為這些文件中也沒明確提出尼克松當選的可能,只是又提供了些背景材料。
主席用斬釘截鐵的話說:“肯定是尼克松。我要請他到北京來,你看怎么樣?”
我考慮了一下,反問道:“跟一個反共老手會談?你不考慮輿論界對你施加的壓力?你不考慮自己的形象是否會受到影響?這些畢竟是個新事物!
“你又不懂了,先啃那些啃不動的骨頭,好啃的放在一邊留著,那是不用費力的!
說著,主席笑了,我不明白他笑什么,對他說的也似懂非懂。他說:
“你給我背杜甫的《前出塞》!憋@然,主席看出了我的迷惑。
“哪一首?”我問。我當時覺得背詩詞比搞外交容易多了。
他先背了一句:“挽弓當挽強!
我接著往下背道:
“挽弓當挽強,
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
擒賊先擒王。
殺人亦有限,
列國自有疆。
茍能制侵陵,
豈在多殺傷?”我流暢地背完了。
聽完了我背的詩,主席說:“在保衛(wèi)邊疆,防止入侵之敵時,要挽強弓,用長箭。這是指武器在戰(zhàn)爭中的重要性,但不是決定的因素,決定的因素是人。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是民間流傳的一句極為普通的話。杜甫看出了它的作用,收集起來寫在詩中。這兩句表達了一種辯證法的戰(zhàn)術(shù)思想。我們要打開中美的僵局,不去找那些大頭頭,不找能解決問題的人去談行嗎?選擇決策人中誰是對手這點很重要。當然,天時、地利、人和都是不可排除的諸因素。原先中美大使級會談,馬拉松,談了15年,136 次,只是擺擺樣子,F(xiàn)在是到了亮牌的時候啦!”說到這兒,主席顯得精神抖擻,眼睛閃著光,連煙都忘了抽。這些不加思索,出口成章的話看來在他心中已經(jīng)捉摸得非常透徹。我連連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我說:“那么說,非尼克松不行?”
主席說:“把共和黨這個最大的反共阻力挖掉事情就好辦了,非找尼克松不可!
果不出主席所料,美國競選總統(tǒng)的結(jié)果表明:尼克松以絕對多數(shù)票當選連任。
主席教我懂得:在國際風云變幻的舞臺上,誰能掌握主動權(quán),誰就是強者。中國從來不讓別人牽著鼻子走,在處理大國之間的關(guān)系上,毛主席不僅在戰(zhàn)略上爭取了主動,在戰(zhàn)術(shù)上他也一次次贏得主動。
他在美國這兩個字上橫向劃了一道,一邊是大多數(shù)美國人民,另一邊是美國統(tǒng)治集團。他看清前者是可信的,并寄希望于他們。然后,他又在統(tǒng)治集團這邊又劃了一道,一分為二,分析民主、共和兩黨的矛盾。他十分懂得,只要不同利益集團能弄到一起,都是相互需要。主席的策略從某種意義上講并非鐵板一塊,有時很富有彈性。
尼克松訪華,也受到國內(nèi)反對派,特別是反共派的強大壓力。同時,有的外電評論,說尼克松是打著白旗到北京來的。
主席聽了我對他說的這條消息笑了,他說,“我來給尼克松解解圍!
我當時也還沒弄清他用什么妙法解圍。我在靜靜地等待觀察。
主席對尼克松作了兩點出人意料的決定。
第一,在主席見尼克松的時間上,外交部一直沒作具體安排,看來有可能不好肯定毛主席何時接見。就在總統(tǒng)座機將在北京機場著陸時,主席對我說:“你給周總理打個電話,告訴他,請總統(tǒng)從機場直接到游泳池,我立刻見他!蓖鈬啄X一到達北京機場時就立即受到接見,這種情況,在以往的外交禮遇上還是較少見的。
主席想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他對尼克松的誠意和對他的重視。
第二,在會談的時間上,原來只訂15分鐘,可主席和尼克松卻聊了65分鐘。
主席是想給美國的反對派看看,中國人辦事是有理有情的。
這兩個時間問題,不僅僅是“時間”,而是體現(xiàn)外交上的微妙與策略。
在中美建交的全過程中,包括從法國、羅馬尼亞、巴基斯坦三條渠道建立之日起,和緊接著的基辛格博士秘密來華的談判,到尼克松總統(tǒng)公開訪華,以及后來的中美雙方公開談判的整個期間,周總理經(jīng)常帶著王海容、唐聞生兩位小姐一起反反復復、來來往往,頻繁地到毛主席中南海游泳池的住地。每次,他們除了向主席匯報之外,還要同時磋商下次談判的對策。那一時期,周總理和主席一樣睡得非常少,可是總理仍然那樣精神抖擻。我經(jīng)?吹娇偫碓谇懊娲蟛搅餍堑刈,王海容和唐聞生緊跟在總理的身后一路小跑。使人感到精神振奮。
人們哪里想得到,在接見尼克松之前,主席患了一場大病,接見當時是大病初愈,就在最近的十幾天,他還躺在床上,很少下地活動。我們在與接見大廳只有一門之隔的地方準備了一切急救用品,處于“一級戰(zhàn)備”狀態(tài)。連強心劑都抽到了針管里,以防萬一。而毛主席與衰老,與疾病作斗爭的驚人毅力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頑強精神令人敬佩與感動。
接見尼克松的事過去以后,主席曾高興地對我說:“中美建交是一把鑰匙,這個問題解決了,其他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的確,那一陣子,中國一下子就成為世界注視的中心。中國加入聯(lián)合國,中美建交,中日建交等等。這一時期發(fā)生的事都是在毛主席的長久以來的預(yù)想計劃中逐步實現(xiàn)的。
遺憾的是1976年9月9日毛主席未了卻完成他畢生的宿愿,便已乘風歸去!
他沒能親眼見到1979年1月1日中美兩國建立正式外交關(guān)系的這一天。
這些悲壯的往事是頗堪回首的。我仿佛又看到主席在案頭用平靜、安祥的重重的湖南鄉(xiāng)音朗朗讀著他剛剛書寫的詞篇——
《詠梅》
風雨送春歸,
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
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
只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
她在叢中笑
二、毛主席的黃河戀
在中華古老的大地上,深深地鑲嵌著兩條絢麗奪目的項鏈——長江和黃河。它們都從邊遠的西部青海省發(fā)源,浩浩蕩蕩流經(jīng)中州,進入東部平原。最后,黃河跨過山東瀉入渤海,而長江則在繁花似錦的上海市奔流入海,真是“黃河之水天上來”,“一江春水向東流”,“逝者如斯夫”!
它們的支流從河道的主干向四方奔騰,哺育著整個中華大地,滋潤著生活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五十多個民族。五千年來它們就是這樣奔流到海不復回。
黃河和長江多年來一直在毛主席寬闊的胸間和心里流淌,早已留刻下厚厚的深情。
新中國成立后,毛主席帶領(lǐng)全國人民投入社會主義建設(shè),老人家利用搞社會調(diào)查和開會的機會,途經(jīng)兩河流域,去視察江南、江北,有時總想忙里偷閑順便到武漢,躍入長江去暢游一番。
在武漢盆地大火爐里,主席幾乎每年都冒著近四十度的高溫,面對這條逐漸由清變黃的滔滔江水,開心得像孩子般地笑呀,說呀。他汗流夾背,迫不急待地換上游泳褲,抓著小輪船邊的懸梯扶手一步步走下水,便立刻揮臂游動起來,乘著江水強大的沖力,他像坐滑梯般地一瀉而下,順著江流前進。這種愉快,他只有在長江中才能得到,也只有長江才能帶給他一種獨特的喜悅和精神上真正的休息。他喜歡這滔滔江水,這遼闊蒼天,他也喜歡它水深流激,他更贊美這種只爭朝夕的速度……。這一切竟使他朝思暮想地依戀著長江。
而主席對黃河的情感,卻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很少像對長江那般在眾目所視之下發(fā)出響亮的贊美。往往只有在主席忙完公務(wù)之余,他才沉重的,但又一直沒有忘懷的想起了黃河。想起了黃河的憂患和經(jīng)歷的災(zāi)難,當然也有那些英勇、美好、多彩的動人故事。他急著翻看地圖、查閱資料、審批計劃……,總想再次到黃河身旁,親自實地考察。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去思念黃河。毛主席生前曾多次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可以藐視一切,但是不能藐視黃河!蔽矣X得在他眼里,或者在他心中,黃河不僅僅是一條河,而是與他同種同宗的患難兄弟。他們在一起吃苦,抗日,打蔣介石。千百年來黃河養(yǎng)育了中華兒女,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災(zāi)難。這一切在毛主席心中都歸結(jié)為一句話:我們要馴服黃河,讓它為人民造福。
主席從五十年代后期就跟我常講黃河的事,直到七十年代初,這十幾年間正式談起黃河至少有九次之多。七十年代初他已經(jīng)體弱多病,他用手捶打著沉重無力的雙腿,閉上眼睛,讓我給他唱有關(guān)黃河的歌。我給他唱《黃水謠》。
我看見主席仍閉著眼說,“唱!”于是,我又接著唱了一首《保衛(wèi)黃河》。
唱完了,我說:
“主席,看來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人啊。”
“嗯?不對,”他睜開眼睛幽默地說,“我是個到了黃河也不死心的人。你信不信?你可不要小看黃河。我告訴你,我曾經(jīng)講過,你們可以蔑視一切,但不能蔑視黃河。”
他的話讓我想起1959年12月26日他生日那天第一次跟我談起黃河的情景。
那天下午我到值班室,正碰上衛(wèi)士封耀松值班。
“主席睡了嗎?”我問。
“還沒睡,你上去看看主席吧。”
我正想去給主席祝壽,那年是他六十六歲生日,按民間的說法,是六六大順。可事實上并非如此。全國的形勢從58年大躍進開始,到59年仍是人心鼓舞,干勁沖天,又趕上“十年大慶”,表面上熱熱鬧鬧,但主席的心情很沉重,他常問身邊的工作人員,聽到什么反應(yīng)沒有,老百姓的生活到底怎么樣,有沒有餓死人的事情……我記得那時已經(jīng)有餓死人的絕密報告送到主席案頭。
我來到主席臥室,見他靠在床上心事重重地抽煙,便沒講話。平常,他會笑著問:“又有什么好消息?”
我默默地往他床頭桌上的茶杯里續(xù)了半杯熱開水,只聽他說:“你坐下!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旁腳側(cè)的地方。每當主席睡不著的時候,我常自然而然地按照護理原則的要求來考慮我該做些什么工作。這時應(yīng)該少談興奮的事,不要主動去談一些新問題,尤其不能問他“為什么睡不著”,“又在想什么心事”之類的話,這會使他煩躁焦急,心緒不定。我總是一聲不響地順手從他床上拿起本書看,或是說:“主席,我給你念點東西吧!蔽蚁,一種平淡、單調(diào)的聲音可以對他起到催眠的作用。
“現(xiàn)在不忙念書嘍,你先看看這個!敝飨雷幽沁呏。
他床頭的桌子上放滿了書,還有茶杯、鉛筆和剛寫過的手稿!笆沁@個嗎?”我拿起手稿問。
他“嗯”了一聲,語調(diào)平淡地說:“你看吧!辈⒉煌5爻闊。
我一看這是主席寫給身邊工作人員林克、高智、子龍、李銀橋、王敬先、封耀松、汪東興七同志,要他們下去搞調(diào)查的一封信。
看完信我把它放回到原處。主席問我:“怎么樣,有什么想法?”我毫無顧慮地說:“主席,如果可能我也想爭取和他們一起下去搞點調(diào)查研究。”主席說:“你不用下去,你還另有任務(wù)。”我說:“那好。我就按照你的指示,為他們每人準備一份藥。我想,其中包括內(nèi)服藥,就是治常見病和地區(qū)多發(fā)病的幾種常用的藥。另外,還準備一些一般外科常用的藥品,再開一個藥單,寫清每種藥的用法。當然,還應(yīng)該召集他們開一次會,在會上除了我講以外,看他們還有什么問題可以提出來討論。你看這樣行不行?”主席點頭說:“好,就按你說的辦。”我起身就要走,主席說:“你不忙現(xiàn)在去辦嘍!
我又坐下,想著怎樣讓他別抽煙,慢慢入睡。我說:“主席,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用用耳朵,我給你讀‘蘭亭序'!
主席能熟練地背誦“蘭亭序”,所以我想我在讀的時候他不用費腦子,感覺會輕松些。他輕輕點著頭,我盡量的用輕柔的聲音,平靜的語調(diào)往下念:“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
我看了他一下,他已閉上了眼睛,于是我再繼續(xù)往下讀!傲凶浯,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我又看了他一下,只見他仍閉著眼睛,我便繼續(xù)讀完。
第一遍全文讀完再看看他仍是安靜的閉目,一動不動,但又不像完全睡著了,于是我又開始讀第二遍。等第二遍讀了一部分,我聽到他開始打鼾了,我沒停,繼續(xù)往下念,直到他的鼾聲越來越響。我坐著沒動,怕吵醒他。過了二十分鐘,他突然睜開眼。他覺得很奇怪地問:“嗯?你怎么還在這兒?我睡著了?”
“睡了!
“睡了多久?”
“二十分鐘!
“不對,我好象睡了好久!
“你打了個盹,不過,你真的睡著了。”
我見他精神好些了,便問:“主席,你這幾天為什么睡不著覺?”
“我心里有事,我在想事。”
“你又發(fā)愁了吧?”
“光發(fā)愁也沒用,得想辦法。我給你看的東西你看了嗎?”
“看了,你打盹前讓我看的!
主席語調(diào)平靜地說:“國家有困難了。這種困難跟我們在延安搞大生產(chǎn)時的困難不一樣。在延安,那是人口不很多的解放區(qū),現(xiàn)在是全國性的!
“你老記著延安那點子事呀!
“是呀,我忘不了。在轉(zhuǎn)戰(zhàn)陜北時我打了那么多仗!
“轉(zhuǎn)戰(zhàn)陜北時苦嗎?”
“苦?墒俏覀儾慌隆D鞘菓(zhàn)爭年代,有仗打高興哩!人家說我是一只好斗的公雞,其實我比公雞的能耐大多了。那時,我們那么窮,可是我的名字還挺響亮的哩,尤其是對蔣委員長來說,他特別關(guān)心我。他的情報機構(gòu)很靈,我到哪兒他都知道。你信不信?”
我笑了,點點頭。他接著說:“我可以吸住胡宗南的20萬人馬,只要我不離開延安。你知道胡宗南可是張王牌呀。這張牌可以由我來調(diào)遣。當時我們的兵力有限,這樣我拖住胡宗南20萬大軍,就可以減輕其他解放區(qū)的壓力。蔣委員長對延安狂轟亂炸,無非想把延安炸平,把我炸死。一顆炸彈果真在我住的窯洞前開了花。胡宗南以為我準死了?晌覜]死!
“后來呢?”
“后來呀,都能聽到敵人的槍聲和喊聲,我最后一批撤離延安。我就是想讓他們進來嘛。既然我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還不走。這就是兵書上講的‘誘敵深入'。但是我當時就說過,延安我是一定要回來的,也一定要打敗胡宗南,不打敗胡宗南決不過黃河!
“看來黃河幫了你的忙。”
“你見過黃河嗎?”
“沒有,只見過照片!
“當時劉戡的部隊一直追我們追到了黃河邊,可惜呀,我只老遠看了一眼黃河。這條河與我共過患難,拯救過中華民族的危急。我們是結(jié)下了美滿姻緣的。”
“47年10月,我在黃河邊搞農(nóng)村調(diào)查,住在佳縣的神泉堡,這個縣城在高高的山頂上。我有時上山從那里看黃河。黃河真是我們民族的驕傲。它壯觀的很哩,洶涌澎湃,從我腳下流過!敝飨谏嘲l(fā)上對我說,右手在腳面上一掃!坝袝r我沿山間小路走,一直下到河邊。每次看黃河回來心里就不好受!
“看黃河應(yīng)該高興,怎么反而不好受?”我天真地問。
“因為我沒治好它身上的千瘡百孔啊。我還沒馴服黃河,讓它造福人民。我欠了黃河的情嘍!
“你每次去看,每次都不好受,為什么還去看?”
“你看,我這個人就是這么矛盾哩!
1961年主席的心情更不好。這時一些餓死人的報告已經(jīng)頻頻送到他的桌前。為了讓他休息好,分散一下精力,在他臨睡前我總是設(shè)法主動跟他聊天,想讓他講講他過去的事情。這時,他便常提起黃河。黃河在他心中占有了不得的位置,他對他的兒女也沒有像這樣常掛在嘴邊。
“48年3月宜川大捷,我們打敗了胡宗南。我們行軍到川口,要從這里過黃河。水流急得很,還有冰塊哩。我這次沒能到激流中去試一試水。面對咆哮的黃河,我是坐渡船過去的,不是游過去的,可惜呀!”
時間到了1962年,國家的情況有了好轉(zhuǎn),主席的心情也輕快些。62年夏天的一個傍晚,主席在菊香書屋的辦公桌上寫字,一邊寫一邊念:“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彼磸蛯,反復念,仿佛要從中讀出點什么似的。我在一邊給他調(diào)墨。我說:
“主席,你還是忘不了黃河呀?”
“我怎么能忘了黃河呢?”他放下筆,抬起頭凝視著看不見的遠方道:“52年我去視察了黃河,可是工作忙,只走馬觀花地看了看,沒干成什么事。一晃十年過去了!彼路鹱匝宰哉Z地說:“高智去西安工作時,我讓他先打個前站,沿途做些調(diào)查研究,我隨后就到。我告訴他我要騎馬去,沿黃河走一趟。嗐,事情一忙就顧不上它了!
64年的夏天在北戴河的時候,主席的情緒特別好。有時他辦公躺著的時間久了,我便提醒他去一次廁所,這種時候我就想讓他多走些路,所以每當他起床后,給他穿好睡袍時,我便輕松的笑著,嘴里給他打著鑼鼓點:鏘、鏘、鏘……,他一聽便邁著臺步在屋子中央轉(zhuǎn)圈,小跑起來。有時我又故意變調(diào),打起青衣花旦上臺的鑼鼓點:臺、臺、臺、一臺、一臺、一一臺……他就會學著小姐的步態(tài)扭著走,常常逗得我們哈哈大笑,開心極了。他很喜歡唱京劇,高興時還不時地做出甩袖子亮個相的動作。每當我在旁邊大聲笑他時,他便一本正經(jīng)地用濃重的湖南腔說:“嚴肅點!闭f完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俺﹦≈v究的是板眼要準。”這時,他會自己打著拍子搖頭晃腦地唱起來。主席的音樂節(jié)奏感的確非常好。
一天下午游泳回來,吃完了晚飯,主席對我說:“我想去黃河,你做點兒準備!
我心想,怎么在北戴河呆得好好的突然又想起了去黃河。我連忙問:“主席,你去黃河干什么?”
他高興地笑了,紅光滿面,揮著手說:“這次可好了,可以如愿了。我不當國家主席了,事情不那么忙了。我想搞點兒科學研究,再不搞就來不及了!
我好奇地問:“你想怎么個搞法?”
主席說:“我要帶一個智囊團去。這里面包括有天文、地理、歷史、氣象、土壤、地質(zhì)、化學、肥料、水利、電力等等一批專家,要像李四光這一級的專家。他們是大有用武之地的。我們大家都騎馬去。你給我準備一些應(yīng)付艱苦生活的東西。我們要沿著黃河走,逆流而上,去尋找黃河的源頭。把這條河從頭了解起,讓它能更好地為我們的民族造福。我們還可以到黃河里去游泳啊!闭f著,他讓我把汪東興同志請來,向他交代了一番。
幾天以后,汪東興同志從北京調(diào)來騎兵隊和一些經(jīng)過選擇和訓練的軍馬。我感到又興奮,又緊張因為我除去日常工作外,還要準備去視察黃河時沿途可能需要的特殊醫(yī)療用品器材。緊跟著便開始了對我們這些工作人員的艱苦的騎馬訓練。
主席根本用不著練,前半生的戎馬生涯使他對騎馬有種特殊的感情。當時他已經(jīng)七十一歲了,上馬時需要警衛(wèi)幫他一把,一旦上了馬,老人家昂首挺胸,抓住韁繩,兩腿一夾馬肚子,駿馬便闊步前行。那神氣,那動作好讓我們這些不會騎馬的人贊美、羨慕。從此,主席又多了一項活動——騎馬。
我從來沒騎過馬,所以對騎馬沒什么興趣。有一回,我在住地與浴場之間必經(jīng)的一條公路上練騎馬,突然過來一輛汽車,馬驚了,它順著公路向通往海邊的大路奔跑去,嚇得我不知所措,緊緊地抱著馬脖子,胡亂地拉馬韁繩,平時訓練時學的那幾手不知忘到那兒去了。就在我欲走不能,欲跳不敢的緊要關(guān)頭,馬居然停下來。從此,我對懂事的軍馬產(chǎn)生了特殊的感情。我認為它救了我一命。練騎馬不是件輕松的事,幾天下來我渾身酸疼。特別是大腿內(nèi)側(cè)幾乎都磨破了,一沾海水殺得鉆心的疼。有一天我本應(yīng)陪主席去游泳,我謊稱肚子疼,不下水了。
“我看你不是肚子疼,是大腿的肚子疼罷?”
“你怎么知道。”
主席笑了。
“你要想嘗嘗拚命是什么味道,就應(yīng)該下去。”
我不甘示弱,咬著牙下了水。海水殺著我的大腿像火燒一樣疼。
從海邊回到住地,下了汽車主席興致勃勃地對我說:“我告訴你一個好辦法,你不用練騎馬了。”主席一邊走一邊對我說。
“你又有什么好辦法了?”我期待他教我點訣竅。
“我們每天出發(fā)時,你比大家早動身,讓汪東興給你找四條豬,在豬身上搭個平板,你坐上,把藥箱也一齊放到上面,到了目的地我們還能吃到豬肉哩!闭f完他笑了。
可是我當時賭氣地說:“我不干。為什么我不如你們。我才不坐那個豬車呢,好像就是我顯得那么不行。我還要騎馬去!闭f完這句話我一想,這不就是主席的“激將法”嗎。他總有辦法說服身邊的人,讓大家一心一意跟他干。
“這么說你還是想練的,那好,就繼續(xù)練吧。你不會騎馬就去不成黃河,長了這么大,連黃河都沒有親眼看過,你會后悔的。你要知道黃河在戰(zhàn)爭年代是有功之臣,現(xiàn)在搞建設(shè),不讓它做貢獻,它會不高興哩。我了解黃河,我們的心是相通的!
我們工作人員接著練騎馬。我還真下了苦功夫。一切都準備好了,甚至連出發(fā)日期都定了,結(jié)果由于“北部灣事件”,黃河行的計劃又不得不取消。這次我才真正地體會并理解了主席對去不成黃河的遺憾心情。我真真切切地感到了遺憾。
后來主席總是說:“以后我還是要去的!
65年高智到北京看主席,匯報了他沿途了解的一切情況。主席聽后又是興奮得好幾天睡不好覺。他還是要去。他對我說:“那次沒去成,太可惜了,一切都準備好。看來,一個人要辦成一件事并不容易!
72年主席大病初愈。也就是71年底他得了重癥肺炎,心臟也不好。為了在短時間內(nèi)盡快地讓主席身體恢復健康,而準備在72 年2月如期接見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我們醫(yī)療組進行了大力的搶救治療工作。最后病情終于好轉(zhuǎn),順利地接見了尼克松總統(tǒng)。主席在患病期間,為恢復中美關(guān)系及開展一系列的外交往來,做出了大量重要的決策,從而使兩國敵對狀態(tài)得以緩解。就在他病愈以后,他風趣地對我說:“前些時候我到馬克思、列寧那兒走了一趟,他倆說:你那個國家的鋼、糧食還太少,再說你還要去黃河,你就不用這么早來啦,你先回去吧。所以我又回來了?磥,我的一片真誠感動了馬克思和列寧,去黃河還是有希望的。”
聽了他的話,我心里真難過,一個快八十歲的老人還是那樣無所畏懼,不顧自己的身體,執(zhí)著地追求一個他日夜思念的要為中國人民造福的美好目標,我頓時控制不住地流出了熱淚。
他說:“你這個人呀,馬克思和列寧都叫我回來了,我不是挺好嗎?”
“是呀,你的真誠感動了他們,也感動了我。去,只要有機會,有可能,我們一定要跟你一起再去黃河,怎么樣?”
“去就去。”他一拍大腿,毫不服輸?shù)卣f。
74年底我病倒了。大概是多年來精神高度緊張和連續(xù)的超量工作,疲勞成疾,我病得實在難以再支撐了。主席親切地叮囑我,“先回去好好看病,養(yǎng)養(yǎng)身體!睆哪菚r起,我就離開了主席,離開了我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日夜守候的地方。住在醫(yī)院里,雖然人是在接受檢查治療,但我的心也像主席一樣仍然想著去黃河的事,好像覺得這件事沒能做到,沒能滿足老人家的心愿,在我心中總是塊心病。
76年7月28日唐山發(fā)生強烈地震之后,我隨305醫(yī)院的工作人員和病人一起住進了醫(yī)院大樓旁邊臨時搭起的地震棚里。工作人員住的地震棚只有頂棚和鋪板,四面通風,就搭在唯一的一條通道旁。醫(yī)院的人出出進進都必須從這里通過。我每天除了服用大劑量的心臟病藥物外,就是坐在棚子里,面朝著這條通道的方向,等待我盼望看到的東西。每天下午三、四點鐘準有一輛中型吉普車滿載著沉甸甸的東西,上面蓋了一層草綠色的軍用雨布,從這條路上開過。看到這輛車從我眼前開過,我的心才稍覺平靜下來。車上盡管偽裝得看不出里面裝的是什么東西,但我對它們太熟悉啦。雨布下面放的是一個個藍色的氧氣鋼瓶,每天都必須以空瓶來醫(yī)院換走充滿氧氣的新瓶。我每天只有在這時才能看到來自毛主席身邊的東西,心里熱乎乎的。雖然吉普車只是來去急速地駛過,我也能從中了解到主席的病情變化。曾使我最最痛苦的是眼看著取走的氧氣瓶逐漸地增多,而在主席身邊工作的同志回醫(yī)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我知道這不是好兆頭。我默默地看著戰(zhàn)士們搬動氧氣瓶,每次我都想去打聽主席的情況,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因為我們互相都懂得要遵守保密規(guī)定。沒有主席的消息,我心里很是惦念他老人家。他以往跟我說的許多的話時時撞擊著我的心頭。主席苦戀了大半輩子的黃河,難道他真的再也不能親身實地的去看看了嗎。我的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谑,我寫下了這樣四句,雖算不得七絕的詩句,但確實心有所思,情有所感,借以表達積聚我心中的深深的情思。我且叫它
《黃河之戀》
“遠離非易近易難,
十年頻夢九交談。
狂濤飛虹神游遍,
縱到黃河心不甘!
三、毛澤東的生死觀
毛主席生前多次談到自己的死,不僅跟我談,在不同年代,不同場合也跟其他人談。比如,1961年他老人家暢游長江之后就曾跟英國的蒙哥馬利元帥談到自己的死,談到接班人問題。64年他在軍隊干部會議上也談到死,他說“原子彈下來,就一條路見馬克思。人年紀大了也會死。人如果負擔太重,死是很好的解脫辦法!73年他會見澳大利亞總理時說:“我活不到革命結(jié)束了,我已經(jīng)跟上帝打過招呼了!76年他病重,尼克松的女兒來看他,他又一次說:“一個人負擔太重,死是解脫。”
毛主席從什么時候開始關(guān)注到自己的死,為什么?這個問題應(yīng)由歷史學家、傳記作家去回答。我想要說的是1963年羅榮桓同志逝世后,主席跟我長談了一次他的生死觀。
1963年12月16日羅榮桓同志逝世。毛主席到北京醫(yī)院向羅榮桓的遺體告別。從那以后,他一直很少講話,幾天睡不好也吃不香,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在這時他寫了一首詩“吊羅榮桓同志”。
有一天,他睡不著覺跟我聊天;叵胪,談起他母親。
“我喜歡母親。她是個善良的農(nóng)村婦女,待人誠懇。”他靠在床上對我說,不停地吸煙。我坐在他床腳下聽著。“盡管她不懂搞群眾關(guān)系,可她為人很好,受人尊敬。她死的時候,來了好多人為她送殯,排著長長的隊,跟我父親死的時候不一樣。父親對人苛刻。我總忘不了這件事!
“你母親去世的時候,你不是不在嗎?”
“我不在就不能聽別人說?”
“你對你母親怎么個好法?”我好奇地問。
主席搖了搖頭說:“我作為兒子不夠格呀。生不能盡忠,死不能盡孝。我就是這樣的人!
“這也怪不得你。你那么早就投身革命,尋找真理,為解放全中國做出了這么大的貢獻,也算是孝敬母親的!蔽覍捨克f。
“你對你母親好嗎?”他問我。
“好!蔽艺f,“我母親死得早,她是病死的。那時我還不太懂事,大概只有八歲吧。不過,我記得她死時人們把她從床上搬到地上,地上有一張席子。人們用白被單把她從頭到腳蓋起來。我當時特地把母親給我做的紅小褂穿上了,跪下,大把大把地給她燒紙錢。我想讓她看見我漂亮,我在給她送錢。大人是這么說的,我也就這么信了。燒完紙,我都起不來了。其他的我都不記得了。我當時小,長大以后我有了自己的看法,不知對不對,我想告訴你。我認為我們的政策應(yīng)該改!
“要改什么?”
“我是主張要對一個人真好,就在他活著時好好對待他。他死后一旦懷念他時,也沒有遺憾。如果生前對人不夠好,等他死了又辦酒席又戴孝,這一套對死者并沒好處,那只是為了給活著的人看。你覺得對不對!”
“在革命隊伍里必要的追悼會還是要開的。這也是為了寄托哀思。這不像老百姓那樣辦紅白喜事,那么熱鬧。不過你的問題我可以考慮一下!
“主席,你是不是覺得這個想法不對?”
“我還要想想。作為政策,還要考慮!敝飨^續(xù)抽煙,沉思了一會兒,他突然說:“我死的時候你不要在我跟前!
“你別開玩笑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我怎么會不在你身邊呢?我要做好防病工作,你得了小病我會及時給你治療護理,不讓你得大病。”
“不,我死的時候一定不要你在我跟前。”主席堅定地說,“我母親死前我對她說,我不忍心看她痛苦的樣子,我想讓她給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我要離開一下。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她同意了,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腦子里的母親形象都是健康、美好的,像她活著時一樣,F(xiàn)在你明白我為什么不讓你在我跟前了吧。我要給你一個完美的印象,不讓你看見我的痛苦!
“咱們別老說死的事吧。”我說。
主席固執(zhí)地說:“我這個人就這么怪,別人越要回避的事,我越要挑起來說。在戰(zhàn)爭中我有好多次都要死了,可我還是沒死。人們都說我命大。可我不信。我相信辯證法。辯證法告訴我們,有生就有死,有勝利也有失敗,有正確也有錯誤,有前進也有后退。冬天過去就是春天,夏天熱完了就到了秋天等等。你都不研究這些呀?”
我說:“我們研究的范圍比較窄,不像主席說的這么廣泛。確切地說,我們更多的研究人的生、老、病、死。在醫(yī)學方面有的還落后于其他學科。雖然生、老、病、死只有四個字,可是在這個范疇內(nèi)還有許許多多微妙復雜、無窮無盡的問題。比如,如何提高優(yōu)生率。怎樣防老,減緩衰老過程。對疑難、不治之癥怎樣找出一個預(yù)防治療措施。如何降低死亡率。這些問題都需要繼續(xù)研究,有待解決!
聽完我的話,主席笑了。他掐滅煙頭說:
“講的不錯嘛。你承認生、老、病、死是生命在不同時期的表現(xiàn)。那好,按這個科學規(guī)律,我和羅榮桓同志一樣也會死的,而且死了要火化,你信不信?”
對這么突然的提問我一點兒思想準備也沒有,我嚇呆了,好久沒說話。
“你怎么了?”主席問。
“主席,咱們不要談這個問題,換個話題吧!
主席認真起來,用肯定的語氣說:“你不要回避問題嘍。話題不能換,而且我還要對你把這個問題講透。給你一點兒思想準備的時間。我書架上有本《形式邏輯學》,你拿去讀,明天我們再接著談。”
談話就這樣結(jié)束了。我從他的書架上找到《形式邏輯學》回到休息室就看起來,以應(yīng)付“考試”。主席說話從來是算數(shù)的,你休想打馬虎眼。
第二天,我陪主席吃過第一頓飯以后已是下午,我們離開飯桌,坐在沙發(fā)上,他就問我:
“你的書看得怎么樣,我們接著昨天的談!
我說,“這本書的頁數(shù)不算多,我都看完了,我覺得自己得了消化不良癥,有的問題似懂非懂!
“形式邏輯講的是什么?”他像個嚴格的老師似的問。
我把準備好的幾段有關(guān)形式邏輯的定義背給他聽。他聽完以后說:“那你就根據(jù)概念、判斷、推理舉個例子,考考你學過的東西會不會用。”
我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問題,想了一下說:“所有的金屬都是導電體,銅是金屬,所以銅是能導電的。”
主席點點頭!爸v得不錯,你再聯(lián)系我們昨天談的問題舉個例子!
我想,我從來沒把毛主席與死聯(lián)系起來想過,我的工作是保證他健康、長壽。另外,從感情上講,我根本不愿他死,中國太需要他了。我無法在這個問題上運用殘酷的“形式邏輯”,所以我直率地說:
“昨天談的事我舉不出例子!
主席看著我為難的樣子說:“那好,讓我替你舉個例子吧。”他有些得意地掰著手指說,“人都是要死的,這是個概念。根據(jù)概念,然后你作出判斷:毛澤東是人,看來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那么,根據(jù)判斷你再去推理。所以,毛澤東是會死的!
主席接著說:“我設(shè)想過,我的死法不外乎有五種。兩年前在武漢見蒙哥馬利時我也對他講過。第一,有人開槍把我打死。第二,外出乘火車翻車、撞車難免。第三,我每年都游泳,可能會被水淹死。第四,就是讓小小的細菌把我鉆死?刹荒茌p視這些眼睛看不見的小東西。第五,飛機掉下來摔死!彼χf:“中央給我立了一條規(guī)矩,不許我坐飛機。我想,我以后還會坐。總之,七十三、八十四,閆王不請自己去啰。”說完,他開心地大笑起來。
我聽了這些話,覺得心里很沉重,一點兒也笑不起來。我說:“咱們能不能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你這個人呀,還有點兒迷信呢!彼钢业谋亲诱f,“你是個搞自然科學的,應(yīng)該懂得自然規(guī)律的嚴肅性。”他說,“我死了,可以開個慶祝會。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穿顏色鮮艷的紅衣服或花衣服,要興高采烈、滿面春風地參加慶祝會,然后你就大大方方地上臺去講話!
“講什么?”我茫然地問。
“你就講:同志們,今天我們這個大會是個勝利的大會。毛澤東死了。我們大家來慶祝辯證法的勝利。他死得好。如果不死人,從孔夫子到現(xiàn)在地球就裝不下了。新陳代謝嘛。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這是事物發(fā)展的規(guī)律。”停了一會兒,他認真地對我說:“我在世時吃魚比較多,我死后把我火化,骨灰撒到長江里喂魚。你就對魚說:魚兒呀,毛澤東給你們賠不是來了。他生前吃了你們,現(xiàn)在你們吃他吧,吃肥了你們好去為人民服務(wù)。這就叫物質(zhì)不滅定律。”
“不能,萬萬不能!蔽疫B連搖頭說,“平時我一切都聽你的,這件事不能聽,我也不干!”
主席不再笑了,臉上顯出不高興的神情。他說:“你在我身邊工作了這么久,離我又這么近,都不能理解我呀。我主張實行火葬,我自己當然不能例外。我在協(xié)議上簽了名的!
“你還訂了什么協(xié)議,跟誰訂的?”我驚奇地問。
“和中央的同志們,在懷仁堂簽的名,不信你去查。照此辦理大有好處,留下我的遺體會增加人民的負擔啊!
事后我才知道的確有這么一份倡議書。全文是這樣的。
“倡議實行火葬
(一九五六年四月二十七日)
人們由生到死,這是自然規(guī)律。人死以后,應(yīng)當給以妥善安置,并且采取適當?shù)男问竭M行悼念,寄托哀思,這是人之常情。我國歷史上世界各民族中有各種安葬死者的辦法。其中主要的辦法是土葬和火葬,而土葬沿用最廣。但是土葬占用耕地,浪費木材;加以我國歷代封建統(tǒng)治階級把厚葬久喪定作禮法,常使許多家庭因為安葬死者而陷于破產(chǎn)的境地。實行火葬,不占用耕地,不需要棺木,可以節(jié)省裝殮和埋葬的費用,也無礙于死者的紀念,這種辦法雖然在中國古代和現(xiàn)代還只有一些人采用,但是,應(yīng)當承認,這是安置死者的一種最合理的辦法,而且在有些國家已經(jīng)普遍實行。因此,我們倡議,在少數(shù)人中,首先是在國家機關(guān)的領(lǐng)導工作人員中,根據(jù)自己的意愿,在自己死了以后實行火葬。為著火葬的方便,除了北京、上海、漢口、長沙等地方已有火葬場外,我們建議,國家還可以在某些大中城市和其他適當?shù)胤,增建一些近代化的火葬場?
我們認為安葬死者的辦法,應(yīng)當尊重人們的自愿。在人民中推行火葬的方法,必須是逐步的;必須完全按照自愿的原則,不要有任何的勉強。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人有土葬的長期習慣,在人們還愿意繼續(xù)實行土葬的時候,國家是不能加以干涉的;對于現(xiàn)存的墳?zāi)梗彩遣荒艽直┨幚淼。對于先烈的墳(zāi)挂约耙呀?jīng)成為歷史紀念的古墓都應(yīng)當注意保護。對于有主的普通墳?zāi),在需要遷移的時候,應(yīng)當?shù)玫郊覍俚耐狻?
凡是贊成火葬辦法的國家機關(guān)工作人員,請在后面簽名。凡是簽了名的,就是表示自己死后一定要實行火葬。后死者必須保證先死者實現(xiàn)其火葬的志愿。”
第一個簽名的是毛澤東。日期是1956年4月27日。簽名的還有其他中央領(lǐng)導及黨內(nèi)外同志136人。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了。當時出于種種需要,在第二年建成了毛主席紀念堂。按說這種做法是不符合他本人意愿的,對這件事到底應(yīng)該怎樣看呢?我認為鄧小平同志在1980年8月21日和23日答意大利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的提問時,說得非常好。
鄧小平同志說:粉粹“四人幫”后,建毛主席紀念堂,應(yīng)該說,那是違反毛主席自己的意愿的。五十年代,毛主席提議所有的人身后都火化,只留骨灰,不留遺體,并且不建墳?zāi)埂C飨堑谝粋簽名的。我們都簽了名。中央的高級干部、全國的高級干部差不多都簽了名。現(xiàn)在簽名冊還在。粉粹“四人幫”以后做的這些事,都是從為了求得比較穩(wěn)定這么一個思想考慮的。
記者奧琳埃娜·法拉奇問:那么毛主席紀念堂不久是否將要拆掉?
鄧小平同志說:“我不贊成把它改掉。已經(jīng)有了的把它改變,就不見得妥當。建是不妥當?shù),如果改變,人們就要議論紛紛。現(xiàn)在世界上都在猜測我們要毀掉紀念堂。我們沒有這個想法!
如今,毛主席已經(jīng)離我們而去了。他的“生死觀”作為他思想的一部分也應(yīng)成為他留給我們的一份寶貴的遺產(chǎn)。在這份遺產(chǎn)中,我們感受到了一個偉大的唯物主義者的博大胸懷和無所畏懼的精神。
他曾經(jīng)說過,他不要我看見他死時的痛苦樣子。76年他逝世時,我已經(jīng)離開他一年多了,雖然在他逝世前一年我還常去看他,并跟他共同度過了他最后一個春節(jié),但他的確沒讓我看見他與世辭別時的樣子。正像他所說的,他要留給我一個完美的印象。的確,毛主席在我心中永遠是一位杰出的偉人,慈祥的老人,讓人敬愛的師長,父輩。他超人的智慧,忘我的工作熱情,幽默的話語,和藹可親的待人,美好善良的形象永遠留在我心中。
他生前和死后都實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他晚年時同衰老、重病進行了頑強的斗爭。1976年9月9日他終于得到了解脫。他和我談過的“生死觀”的觀點我早已接受。每逢他生日,也包括他的祭日,我都穿著鮮艷的花衣服或紅衣服,懷念他,讓他看到,我是在履行諾言。如今人們更多的接受了辯證法的思想,他一定會含笑九泉。
毛澤東同志,你在廣大人們心中一直深深留著美好的印象。
摘自:《緬懷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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