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鳳君
在我的像冊中，保存著幾張珍貴的照片，那是50年代我在中央警衛(wèi)團文工隊時與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的合影。每當看到這些照片，看到照片中張張洋溢著幸福的笑臉，眼前就浮現(xiàn)出那難忘的時刻。
1957年底，我所在的文工隊將要撤銷。我們在中央首長身邊工作了好幾年，在離開前都盼望能與首長合影留作紀念。我們將此愿望告訴了毛主席的衛(wèi)士長李銀橋。當晚他就帶著我們到了主席的書房。主席正靠在臥榻上看書，見到我們他立即放下了書坐了起來，招呼我們坐下。衛(wèi)士長代我們講明來意，主席欣然同意，微笑著說：“好么，就聽銀橋的安排吧!”我們高興地簇擁著主席來到小會議室，頓時會議室內(nèi)充滿了歡笑聲。攝影師侯波正患感冒，發(fā)著燒抱病趕來為我們拍攝，就在她調(diào)整焦距時，說笑聲悄然而止。室內(nèi)突然變得異常安靜；主席坐在椅子上環(huán)視左右后風趣的說：“怎么這么嚴肅啊？變得誰都不認得誰了�！笔前。綍r與首長很熟悉，可坐下來照像還是第一次，不免有些緊張。經(jīng)主席這么一說，大家互相一看，不禁哄然大笑，侯波不失時機地按動了快門。
卅多年過去了。照片中的我們都已雙鬢染霜步入老年，毛主席也已離開我們而去了。但他老人家那偉人風度和親切和藹，平易近人的作風卻永遠銘刻在我的心中。還有在紅墻碧瓦的中南海內(nèi)與警衛(wèi)戰(zhàn)士共同渡過的日日夜夜，也令我終生難忘，那里的一切都給我留下了長久的回憶，無盡的思念。
第一次見到毛主席
1953年，做為中央警衛(wèi)團文工隊的首批隊員，我從南京華東軍區(qū)文工團調(diào)來北京。記得當時領(lǐng)導說：“我們的任務(wù)主要有二項：一是為警衛(wèi)部隊服務(wù)，二是為中直機關(guān)，中央首長服務(wù)。究竟為那些首長服務(wù)？嚴格的紀律不允許我們多問，我只是焦急的盼望著，盼望著能看見毛主席，朱總司令，周總理。
53年8月中旬的一個周末，終于接到執(zhí)行任務(wù)的命令，晚飯后我們列隊來到勤政殿外的院子里。只見頂上吊著幾個大燈泡，青磚鋪地，周圍擺了一圈椅子。面對這樣的場地，我以為是與中直機關(guān)的同志們搞聯(lián)歡。將近10點鐘，我看到了位高大身軀的人，邁著大而穩(wěn)建的步子來到我們中間。啊!是毛主席!我真不相信我的眼睛，再仔細一看，真是毛主席來了!這時樂隊奏起了湖南民歌《瀏陽河》，此情此景，我的心快速的跳動，眼睛發(fā)潮，旁邊一位同志說：還愣著干什么，快去請主席跳舞。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我竟然未動地方。看到隊友請毛主席跳舞，真佩服她的勇敢精神，我鼓勵自己，下支曲我一定請主席跳。當我站在主席面前時，他老人家微笑著站了起來，我向主席問好，可說話的聲音又小又結(jié)巴。他看出我很緊張，立即用他那雙溫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非常親切和藹地與我談起話來。他的湖南口音很重，我聽不太懂。于是他放慢了講話速度，微笑著問我：“你是新來的吧，從那兒調(diào)來的？老家是那兒的？”望著他那慈祥的笑容，我緊張的心情逐漸消失，講話也流暢了。我回答是剛從華東軍區(qū)調(diào)來的。主席“哦”了一聲；“你原來是陳毅，陳老總的兵喲。”我接著說我出生在青島。主席又說：“你是江青的老鄉(xiāng)�！苯嗍钦l？當時我不知道，也沒敢問。只聽主席又問我什么時候當?shù)谋�，我回�?948 年，濟南解放后參軍的。主席止住舞步笑著上下打量我之后風趣地說：“看不出你還是個小老革命喲�！蔽乙脖凰秋L趣的神情逗笑了。我們就在這親切幽默的氣氛中談著，笑著。這時，我?guī)缀跬浰屈h和國家的主席了，他老人家就像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輩，我也變成一個小孩子在聆聽長輩的親切教誨，聽的那么專注，那么入迷。此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時間過的慢些，再慢些，讓我多聽聽這和藹可親的聲音。遺憾的是這段時間過的特別的快，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主席又要辦公了。望著他那漸漸遠去的身影，我忽然想起許多該向他老人家說的話，都未來的及說，真是后悔極了。
一次難忘的失言
主席對待周圍的工作人員，總是那么親切，平易近人。有時還很風趣幽默，每當我向他問好時，他就笑著搖搖頭說：“嗚乎哀哉了�！庇浀梦页醮温犓f這句話時，我怔住了，看到我這茫然的表情，主席哈哈大笑。隨即解釋說：“有點累了。”是啊，他老人家經(jīng)常徹夜不眠的工作，極少休息怎能不累呢？可在我印象里，他總是那么神彩奕奕，談笑風生，就在很有限的休息時間，他也忘不了搞點調(diào)查研究。每逢見到我時，總要用他那濃重的湖南話問：“有什么新聞么？”開始我不理解，我想新聞都在當天的報紙、廣播中報道了，我有什么新聞可談呢？后來我明白了，他要了解的正是報紙、廣播中不曾報道的那些凡人小事。此后，只要有機會我就將聽到的、看到的新鮮事講給他聽。主席聽的很仔細，很認真，有時會發(fā)出爽朗的笑聲，有時也會陷入深深的沉思。
記得1956年的春夏之際，隊里派我和張慶強去合肥學習民間舞。正遇上淮河部分流域發(fā)水。一些災民流落在合肥、蚌埠等地的街頭。我們一出蚌埠火車站，就被幾個災民圍住了，他們中有老人，有懷抱嬰兒的婦女。有位老大爺向我們下跪乞討。我們幾乎把身上所帶的錢都散給他們了�；乇本┖�，主席問我怎么好幾天未見了，我說去安徽學習去了，并且不等主席問有什么新聞么，我就將在安徽所見災民之事作為新聞講給他聽了。我說完后主席只問了一句話，“錢都給了災民那你們怎么辦？”我說我們運氣好，遇上我原來所在的文工團在合肥演出，我們就找他們與老戰(zhàn)友同吃同住了。若在往常，主席聽了此話一定會發(fā)笑，可這次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就不說話了。我意識到我的話講多了，紀律規(guī)定我們不能向首長談這些事的，我趕緊改變話題，但已無濟于事了。只見他點燃一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便沉思不語了。這時我真后悔我的失言。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悄悄地溜了。過了一會有人喊我說，主席叫我。我過去一看，周總理坐在主席身邊正和他談著話，主席看到我連連招手，讓我過去，把在安徽街頭的見聞講給總理聽。我又敘述了一遍，未等說完，總理點點頭說：“我知道此事�！笨偫硐蛑飨隽藚R報，并將救災措施一一說明，最后總理說：“絕大部分災民已返回家園排澇抗災了，只有少數(shù)人不聽勸告，滯留在城里，政府正在做他們的工作，不久就會回去的�！边@時，我聽到主席輕輕的“嗅”了一聲，還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臉上又露出了往日的微笑。我明白了，剛才主席是為那些受災的群眾憂慮不安。我暗暗地慶幸周總理來的真及時，講明了情況，解除了主席的憂慮。否則他老人家又要渡過一個不眠之夜了。
不怕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
大約54年夏，我們在北戴河執(zhí)行任務(wù)，有幾天因受臺風影響，氣溫驟降，海上風大浪急。從山上往下看，浪卷黃沙，把靠近岸邊的海水都變成渾的了。往日喧鬧的海濱，突然變得異常冷清。這種氣候莫說下海游泳，躲在屋里還覺得很涼。晚上見到主席，他第一句話就問：“今天游泳了么？”我驚訝的說這么冷的天誰還游泳。主席笑著說：“哎呀呀，你們這群小鬼還不如我這老頭子呀？”我連忙說：水太渾了，全是沙子。主席說：“游過這一段就好了�！蔽矣终f，風那么大，浪那么急我可不敢游。主席笑了笑耐心的對我說：“這點風浪有什么可怕的，它還是怕人的喲，你一游它就給你讓開路了，我和往日一樣的游了，這不很好么�！甭犃酥飨@番話，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想主席不僅僅在談游泳，而且在倡導一種精神；那時他老人家已過花甲之年，在那么惡劣的氣候下，仍然堅持下海游泳，正如他詩中所寫：“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碑敃r，我們大都是十七、八歲的青年，相比之下，我們?nèi)鄙俚恼悄欠N藐視困難、戰(zhàn)勝困難的精神和勇氣。主席看到了我們的弱點，但他從不用大道理對我們進行說教，而是抓住一些小事，循循善誘，使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啟發(fā)和教育。
毛主席關(guān)懷我們成長
主席對青年人的成長極為關(guān)心。無論是工作、學習或生活，只要有機會總要過問。就連我們找朋友的事他也要操心，甚至親自出面幫忙。對我們的學習就更為關(guān)心，記得1955年，主席對警衛(wèi)戰(zhàn)士講話時提出：你們應(yīng)有三項任務(wù)。一是搞好保衛(wèi)工作；二要努力學習文化知識；三要做好群眾工作，要學會搞調(diào)查研究。警衛(wèi)團積極落實了主席指示，辦起了速成中學。他老人家親自擔任名譽校長。并用自己的稿酬為大家買了書包、課本、字典等學習用品。此后形成了一個學習文化知識的高潮。團里也為機關(guān)干部辦了文化夜校，我也參加了初中班的學習，遺憾的是我們晚上經(jīng)常有演出任務(wù)，保證不了上課時間，未能堅持到底。
主席與我們談話時常常問到學習問題，我記得他不止一次的告訴我：要養(yǎng)成每天看報的習慣，要關(guān)心國家和世界上發(fā)生的事情，不然就變成了聾子、瞎子了。他經(jīng)常問我都看什么書，喜歡讀什么書。有一次我告訴他我訂了一份《新觀察》雜志，我很喜歡看。他聽了笑著說：“要學會觀察事物不是很容易的。你好好學習一下如何觀察人，如何觀察事物吧�！敝飨瘑栁铱催^《紅樓夢》么。我說看過，只是其中許多詩詞看不懂，還有許多不認識的字。他說：“多看幾遍就懂了，那些字不認得記下來問我。”后來我又看了《紅樓夢》，其中的疑難字通過查字典，向周圍同志請教也認得不少，我未去打擾他老人家。但他對我們的教誨是極有耐心的。記得有一次我們說到某地落一塊“隕石”，我說那個字我不認得，他問怎么寫，我伸出手在手心上邊劃邊說：一個反耳刀，一個員外的員，主席用他那濃重的湖南口音告訴我念什么，我記得非常的牢，只是讀此字時也代有湖南音。主席鼓勵我們學習，也支持我們學習。58年文工隊撤銷，我申請去北大荒。59年又調(diào)回北京工作。主席知道后很高興，讓李銀橋打電話說要請我吃飯，飯后談話中我談到我文化水平太低很想學習。這時主席靠在沙發(fā)上，聽到我說要學習，他立即坐了起來，認真的問我：“你想學什么，有什么具體打算么？”我一時未回答，他又接著說“我能給你幫點忙么？”當時我確有學習愿望，卻無具體打算，學什么，去那兒學？我回答不出。至今想起此事都非常遺憾，如果當時我回答的清楚、具體，我相信他會幫助我實現(xiàn)學習愿望的。
我收到毛主席的信
58年我們單位撤銷了。當時有幾種選擇，我們一群年輕人，放棄了留在城市繼續(xù)從事文藝工作的機會，主動申請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幾經(jīng)周折，最終獲準隨幾萬名轉(zhuǎn)業(yè)官兵到北大荒去開拓祖國的北疆。
我將此事告訴了主席，對于我的選擇他極為支持，當時他很動感情的對我說：“你們要離開這里，我是很舍不得的，但不能因為我而耽誤你們的前程，你們都很年輕，應(yīng)該遠走高飛�！闭f到此，他口氣一變，又像往日那樣風趣的說：“不過你走后可不要把我這老頭子忘了，要經(jīng)常寫信，談些你們那兒的新聞。”
58年3月，我們告別了首都，北上的列車把我們帶到祖國北疆的小城完林。不久，收到好友小劉的來信，她說自我們離京后，毛主席很關(guān)心我們，多次向她詢問我們的情況，她向主席介紹了我們的一些情況，并將我寫給她的信請主席看了�？赐晷胖飨f：“他們真的把我忘了，也不給我寫信�！毙⒔ㄗh我快給主席寫封信，由她轉(zhuǎn)交。說心里話，離開北京后，我非常想念主席和其他幾位首長，我很快給主席寫了信，報告了我和我們這批同志的情況。
59年春節(jié)前后，收到小劉的信，與往常不同，信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除小劉的信外，還有幾張宣紙，一行行熟悉、道勁又灑脫的字跡躍然紙上，“是毛主席寫的信？”我高興的跳了起來，可忘記我是站在土炕上，事后發(fā)現(xiàn)我將炕跳塌了一塊。主席的信除了親切的關(guān)懷，熱情的鼓勵，對我所選擇的道路再一次給予肯定。他信中寫道：“…我也時常想念你，大概永不會忘記。是我主張你們遠走高飛的，是我主張你們高飛到千里之遙，改業(yè)為生產(chǎn)者了，多么好啊!文工團何必占用那么多的生產(chǎn)力呢？現(xiàn)在還多了些，還應(yīng)有一部分人高飛轉(zhuǎn)業(yè)，于人民事業(yè)有利……”我在遠離北京的祖國邊陲，在沒有爐火的小屋里，氣候是那么的嚴寒，此時身上頓覺注入一股暖流。北大荒的生活真是很苦，但我沒有后悔自己的選擇，對未來也充滿信心。
一封未寄出的信
59年夏我調(diào)回北京。小劉告訴我：前不久主席又給我寫了一封信，她知道我要調(diào)回北京，此信就未寄出。我激動的從她手中接過信后，急不可耐的打開一看，他老人家還是那么親切的關(guān)懷著我，后邊他又寫著“寄詩一首，閑時一讀如何？”哎呀!還有一首詩!我極力讓我激動的心平靜下來，仔細的讀下去，這是一首七律，題名《送瘟神》，信后邊的署名是主席在陜北轉(zhuǎn)戰(zhàn)時曾用過的化名李得勝。
主席寫給我的是《送瘟神》第二首，當時讀了不十分明白，事后了解到他寫此詩的背景，我才理解老人家送詩的意義。我也更深的感受到，作為人民的領(lǐng)袖，他心中裝著的只有人民。
58年6月30日人民日報報導了江西余江縣，首先根治血吸蟲病的消息。主席看了之后竟然夜不能寐，欣然揮毫寫了此詩。他老人家這么激動是有原因的。早在56年主席就知道南方許多地區(qū)流行大肚子病，于是他在杭州開會時就派身邊的工作人員，下到血吸蟲病流行地區(qū)調(diào)查情況。當這些同志向他匯報了血吸蟲病給群眾造成的痛苦和危害時，主席坐不住了，當即決定請有關(guān)領(lǐng)導和專家們盡快開會研究如何消滅血吸蟲病的措施。主席說：“我們打倒了人為的敵人后，就要向自然界作斗爭，打倒自然界的敵人�！边�說：“我就不相信消滅不了血吸蟲�！贝撕螅谥飨H自關(guān)懷下，成立了消滅血吸蟲病小組，領(lǐng)導、專家與群眾相結(jié)合，進行了一場與血吸蟲病的斗爭。僅用兩年就取得了這么大的成績，他老人家怎能不興奮，不激動呢？了解了這一背景，再讀這首詩感受就大不一樣了。我為有這樣的領(lǐng)袖而感到幸福與自豪。
毛主席熱愛人民，時刻把人民的疾苦系在心上，他將畢生的精力都貢獻給中國的革命事業(yè)，他和人民的心是相通的，毛主席在中國革命歷史中所起的偉大作用和創(chuàng)立的輝煌功績，將永載史冊，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我們這些普通工作人員及警衛(wèi)戰(zhàn)士的親切關(guān)懷以及他那平易近人，善于聯(lián)系群眾，艱苦樸素的作風也將永遠銘記我心中。值此，毛主席誕辰一百周年之際，僅以此文表達我對他老人家的深切緬懷。
摘自：《緬懷毛澤東》
|